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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塔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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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严威耸的六角塔在这片寨子里格外显眼,塔上屋檐角斜飞,整整齐齐排列着形态各异的神兽与宫铃,漆黑一片的塔身上泼洒了节日庆典环撒的红色绿色颜料,随着时间和雨水,逐渐和塔身融为一体,斑驳琉璃的色差,和塔角飘扬半旧红色丝带,更显这座建筑神秘诡异。

    在细细观察了这座神祀后,秦允更加确认了这里,应该就是碧云乡。

    塔角的宫铃六龙攀珠是前朝常用的图样,塔前修筑的祈愿台上高悬的红绸六股绳缎,亦是前朝祭祀院里常用的摆件,只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山林间,为何会生活着一群与世隔绝,处处保留前朝习俗的世外之人。

    “哒”一枚铜币落入祈愿台上,宋浅行轻轻摇了摇六股绳缎,拿着台上摆放的香拜了三拜,才拔步准备向塔内走去。秦允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这套动作,见她回头招呼自己跟上,不由三步做两步,快速跟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方才是做什么。”

    宋浅行亦是一脸茫然,不解地看向他:“你不是说想进神祀瞧瞧吗,进神祀前当然要先行进祀礼了。”

    秦允眉头更紧,他怎么可能会前朝的祀礼,只是这个宋家姑娘,为何从前朝文字到前朝祀礼,都一清二楚,仿佛理所当然,天生就该她知道这些,宋丞相教养他这个女儿的时候,都在教什么东西。

    神祀内要比想象中狭小许多,俩人进了祀内,才仔细看清这里的构造。与大齐神寺里供养神灵不同,这个塔里无一神像,倒是四壁皆是彩色描绘,一直画到塔顶,塔顶上悬挂十数画像,像人皆华衣金簪,浑身勾挂彩旗,左手举圆珠,右手执剑。

    秦允看着画像人物,脑海里无论如何搜刮都想不出这些人物是何出处,为何会有人在此供奉这些画像。他看了看正仔细看着壁画的宋浅行,轻咳了一声:“唔,你知道这些画像是何人吗。”

    宋浅行却恍然未闻,盯着眼前的壁画一动不动,神色愈发严肃。秦允看着她神情不对,也向壁画看去,只是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壁画毫无章法,画上人物环绕整个塔壁,有的举着长剑,有的聚集一起跪拜,有的则是围绕着山狼火焰画圈,倒像古人的大型篝火舞会,人头攒动,倒是热热闹闹,难不成这是出征壁画,类似随军时偶尔在胜仗后于草原上载歌载舞。

    宋浅行却摇了摇头,她指着长剑和山狼轻声道:“长剑意思血祭,山狼意思活祭……”她看向秦允,眼眸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恐慌:“这里不是神祀,是祭祀塔……”

    如同响应她的话一般,塔外忽然一声雷鸣,突然而来的山风席卷着凉雨冲入塔内,也吹熄了塔内的蜡烛,四周顿时和外面的天色一起陷入一片昏暗,也显得她的面色一片惨白。

    “唔……”秦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环顾着壁画,仔细去瞧这些图画,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祭祀……为何会用这座塔来描绘这些画像。”

    “我也是从书上读过,这种祭祀应该几百年前便消失了的,因为祭祀塔,”她顿了顿,忍不住双手抱肩,贴近秦允身侧,而离这些壁画远一些:“是用人祭祀。”

    “几百年前大周某有个国师德高望重,可后来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命其门人秘密采用人祭祀,按照书上介绍,在使用这种祭祀塔时,每年便要举行一次,祭祀之人一般为外敌或俘虏,只是后来祭祀人数成百上千,祭祀塔内焚烧之人枯骨不断,国师被其门人揭发,事情败露,百姓震怒,而后国师被新任君上斩首,这种祭祀塔才断了启用。”

    宋浅行蹙眉环视四周,“若这里是祭祀塔,那我们现在就是站在祭祀台上,是祭祀人受刑的地方,这些壁画和画像亦会在仪式中一同被烧毁殆尽,待来年再重新布置上。”

    秦允脑海登时想到那日里正提到了庙会,莫不是,根本不是庙会,而是,祭祀。

    “有人。”

    秦允忽然拉起宋浅行的手躲进塔内一处供桌旁,俩人刚蹲下,便有两个身穿黑布黑帽的人从塔外走进来,手上提着两筐不断向下渗着水的东西,待他俩人走近,宋浅行才闻出来,那冒出水的筐内,飘散出来的是浓烈的血腥,而地上蜿蜒的更是一条条红色血水。

    她的脸色煞白,却一动不敢动,只能捂着自己嘴巴,将头埋向里侧,以免自己再闻到血腥真的呕了出来。

    “两日后的祭品已经准备好了吗。”一个黑袍人发出低喃模糊的声音,秦允不得不支起耳朵,努力去听。

    “山里茅草屋那边的祭品已经挪过来了,只不过长老说帝陵外侧被人毁坏严重,恐是有不详之兆,今年的祭祀怕是要比往年用到更多祭品。”

    “帝陵从十六年前再无被惊扰过,如今不知为何受了侵扰,长老是否会用,活人来替代那些祭品。”

    秦允神色一凛,原来山林的那间茅草屋,是这个寨子囤放尸体也就是祭品的地方,难怪那日在稻草堆下会有那么多尸体。看样子,这个寨子里的人,和那天在山林下面发现的水底坟陵,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只不过,他们如今提到用活人,替代祭品……

    秦允转头看看宋浅行,又低头看看自己……莫不是,这个寨子收留他们二人,是为了庙会时用他们俩人,来做祭品?

    塔上宫铃忽然做响,塔内两位黑袍人士在行完某种礼仪后开始低声吟唱,歌声低沉摄人,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浅哼,他们抬手将筐内的血腥洒向四周壁画。铺天盖地的浓腥之味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血水从天上落在供台后的两人身上,在他们耳鼻唇间滑落。

    宋浅行已经要吐了,可那二人在塔内依旧在低声唱颂,并将血水抹在壁画之上,吟唱的声音愈发紧促,愈发使人心神混乱,秦允捂住宋浅行的嘴巴,用眼神警告她,若是此刻吐了,他二人配怕不是不用等两天,即刻就会被做为祭品。

    时间如同火炉上的炙烤,慢地让人抓心挠肝,一瞬,宋浅行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山洞中,周身皆是热气桑拿,腥血像毒蛇信子一般,从她的脸庞落进她的衣领……

    大雨冲刷着青石台阶,亦遮掩了在雨中奔跑的俩人身影。在熬到了天色昏暗,他俩才在黑袍离开后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大雨滂沱中,身上的血水却依旧粘粘在脸上,身体上,像是甩也甩不掉的毒蝎,顺着雨水,在青石台阶上汇集又很快冲散。而在这雨色中,电闪划破,刹那白光里,一个身影于他们身后默然出现。她静静伫立看着,一言不发,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素手执青伞,银簪在夜色里尤为夺目。

    湖面在大雨中发出扑通一声,宋浅行拼命拿水向自己身上泼洒,血水已经在脸颊上干涸,她必须用指甲尖细细扣下来,血红的颜色在她掌心流淌,宋浅行忍住作呕,拼命用湖水搓洗着自己长发。

    “秦允……”她动作忽然停下来,背对着正在洗衣服的秦允,声音低哑……

    “什么,”秦允听不清,雨声太大,他又避着她一定距离,只看到她站在湖里一动不动。

    “我说,”宋浅行忽然抬高了声音,猛地回头看向秦允,双眸挂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我们就是那两个活人祭品对不对,他们收留我们,就是为了杀我们吗……”

    她的声音喊到最后有些声嘶力竭,秦允在湖里艰难地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迅速捂住她嘴巴:“小点声。”

    大雨里,周遭都是稀里哗啦的声音,连视线也变得一片白茫茫看不清左右,宋浅行却迅速安静下来,只是不停起伏的胸膛暴露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安和惶恐,她抽噎着,勉强抬眼看向秦允,一字一句道:“怎么办……书上说,活人祭祀,很痛的。”

    秦允看着她毫无遮掩害怕和脆弱的眼眸,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般,只剩下恐惧和无助,他不由将她揽在怀中,像过去娘亲安抚他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用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像在坟陵那样,就算大火烧不尽,最后我还是可以带着你逃出来。”

    他的话沉稳肯定,一点点慢慢抚顺了宋浅行极度恐惧后的内心,她慢慢安静下来,伏在秦允怀里,哭地压抑小心。雨水湖水打湿俩人衣衫,他们静静拥抱在这片陌生的山河间,像两位最后的亲人,从彼此身上汲取勇敢的力量。

    “阿婆,”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冒着大雨跑回来的时候,尤阿婆已经在院子里急地唐团团转,早知道就不让这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年轻人出去跑腿,这会人不见了,万一冲撞了寨子里的那些禁忌,她可怎么和里正交代。

    小宝坐在灶台的廊檐下看着雨,听见哥哥姐姐进屋的声音,眼睛一亮,忙指着屋外冲阿婆道:“哥哥他们回来了。”说着就要冒着大雨跑到院子里接他们。

    秦允拿着门上的斗笠戴到扑上来的小宝身上,将他推开两步:“哥哥身上湿透了,要和姐姐打水洗澡换衣服,你快和阿婆进屋。”

    阿婆看着俩人淋湿的模样,也连忙转身去打水,准备烧热给他们备着,宋浅行看着阿婆忙碌的背影,一时间心绪纷乱,只低下头匆匆回到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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