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当落跑新娘被拒绝
天色漆黑,天上三两碎星,人间几盏灯火。
马车摇曳在街道中央,车上的谢府两字让一旁的路人下意识避让这来自朝堂谢太傅家宅的马车。
不一会,车帘掀开,一个圆脸狐狸眼的女孩探出头来,看了看车前的高门大户,指示车夫继续去走里面的一条小道。
女孩缩回身,转身看见另一个已经哭红眼的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浅行,你要速去速回,我把你从丞相府接出容易,可若耽搁了,一会送回去遇到你爹爹回府可就不好了。”
宋浅行点点头,擦去眼眶泪水,“知庭,多谢你。”
谢知庭微微摇头,带着担心地看向少女离开的背影,此去独孤一掷,但结局注定无法顺了她这个好友的意。
泥泞青苔带着雪水,汇流成一股暗流缓缓流动,鲜红裙角沾染雪污,卷翻路边枯枝。
腐旧木门被忽然推开,屋里年轻男子直起腰,略带诧异的面容看向门口来客,只是在看清来人后,他眸子里闪起一抹光亮却又迅速暗淡下去,放下手中水壶:“二姑娘。”
宋浅行奔跑的衣摆打翻了他破旧木桌上的一碗木壶,潺潺水从从壶口滴落在地上,她眼泪沾湿了衣领,一片湿濡感也在他心口荡漾开。
她克制着悲伤,站在他一臂之外,拿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从胸口闷闷传来:“这几日街头巷尾的传言你听了吗。”
男子手攥了攥,依旧是没有上前,他微微侧开身,语气尽量轻松,“街头都在说,素来互为政敌的宋丞相与秦将军,被君上一旨定为了儿女亲家,许配了宋家小女和秦家小将军,天”,他顿了顿,还是带着笑意说了下去:“天作之合。”
宋浅行带着泪水的眸子似有不解,抬起眼看着周絮。
周絮假意没有看见她眼神里的难过,咧嘴笑呵呵看着她:“恭喜你,要嫁给大周第一少将秦小将军了。”
他看见顺着女孩面颊滚下来的泪水渐渐消失,忍着没有拿出帕子替她擦拭,“我出身卑贱,不敢自称二姑娘兄长,但将二姑娘当自己妹妹照顾这些年,今日你亲自来周家告诉我这喜事,如今当真为你开心。”
宋浅行不可置信,但眼前少年眉眼弯弯,似乎丝毫未曾看到她眼角泪水。“一,一郎。”看着少年,嘴角瓮动,许久后,却是未出一词。
曾经那些隐晦的目光与炙热的笑容,流转的眼眸与耳边的誓言,在此刻恍然不真实存在过,难不成,竟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至今吗。
她看着眼前少年又向后退步,朦胧泪水中,慌忙抬手抓他衣袖,却被他轻轻避开:“二姑娘既已指婚,总是不好,不好与我这等奴民来往。”
他微微蹙眉,神情似乎当真带了些苦恼,“二姑娘若是无事,不如先回,我还需替周大公子准备明日的砚台,字画贵重,此事我不能耽搁。”
“她去了周家。”蕙茉拿着细笔轻轻擦拭唇上胭脂,“见得是谁,周家公子吗。”
身后婢女抬眼,却正好看见女子也抬眸,镜子里她的丹凤眼尾勾着一抹蓝花,眼神却是冰冷如月,甚至带着嘲讽与狠戾,婢女慌忙跪下,“大姑娘,奴婢只见二姑娘进了周家那片竹林,便回来传话,旁的还没顾上多看。”
蕙茉嘴角浅浅一弯,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她抬手推开面前木窗,寒风夹带刺骨冰冷扑面而来,窗外的梅花开地正好,点点红粉绽放在白茫茫的庭院中,空气里也带着清香,是周公子送予的礼物,从十年前栽下,已经这么多年了。
蕙茉眼神里微微缓和了一些,她转过身,看向婢女:“妹妹这么晚私自夜出,如今更有婚姻在身,实在有辱家门,去寻父亲,让他速速回来。”
婢女面露了难色:“大人,大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在。。。”
蕙茉并不放在心上,漂亮的眼眸淡淡落在窗外“就是在天上挂着,你们也给我寻回。”
花间酒,人间色,楼外寒凉一片,楼内温暖如春,虽非天上宫阙,也非人间寻凡之所。
舞女身着西域短衣长裙,腰软身曼,面如桃花,银簪红石微凉,贴在她们裸露的肌肤处,却更显肌肤赛雪。几男子把酒欢笑,在软香温玉里,对酒当歌。
宋秣身穿深紫袍从一旁款款走来,花丛中寻欢作乐的男子们虽未显正形,却对他都微微颔首行礼,其中一松垮了白袍的蓄须男子端着酒樽上前,冲宋秣行礼:“丞相刚来,怎一会功夫又见不着人了,方才小绿姑的绿腰舞听说是这教坊一绝,寻见您评赏,也不知您去了哪里,要不要喊她回来重跳。”
宋秣接过酒樽,在一处软毛榻坐下,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外面的寒气:“不用了,今年科举招纳了不少寒门弟子,分派给各州郡作为培养之才,却不想浦州郡官将寒门弟子皆下放边远,将买官世族弟子提拔为官。方才有人来报此事,我去详谈了一会。”
蓄须男子名唤安谭,是宋秣的得力下属,闻言也是蹙眉:“这帮玩意儿,胡作非为惯了,尽做鸡鸣狗盗之事,也是要好好管管,以儆效尤。”
宋秣神色淡然,似另作他想,并未留神安谭嘴里的嘟囔,眼神只远远停留在一个舞姬身上,安谭见他不愿多谈,也闭了嘴,正要退到一旁,却忽见大人的袖口有一处暗影,他轻手微抿,指尖残留暗红血腥。
安谭见四下无人注意,只拿袖子替宋秣擦净。全然没有留意到此刻厅阁顶层,藏匿着一抹青袍身影,正于阴影处静静注视着一切。
“世子,宋丞相已处理掉咱们在南峡的内应,此事咱们吃了哑巴亏,但两害取其轻,将军叮嘱您切莫脾气应事。”一黑衣男子不知何时也来到顶楼暗廊处,冲着自己身前的青袍男子微微行礼。
青袍男子静静站于廊檐,周身的纸醉金迷靡靡之乐仿佛与他毫无关系,在这沉醉酒乐间面容清冷安静,犹如身处静室,他端详着楼下花厅里的宋秣,自然也看到了安谭为其擦袖的动作。
“我晓得。”秦允淡漠开口。
守月心道,若是世子你是个听话的,大将军也不会派了我日夜跟在你身后,他自知秦允此刻看着面无表情一片平静,心里怕不是早已盘算出百种如何去给宋丞相使绊子的法子。
守月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将军好不容易请得君上赐婚,您与宋二姑娘的婚事更是将军大计中的一环,您莫……”
秦允眼神依旧未从宋秣脸上挪开,许久之后,才淡淡回了一句:“我晓得。”
楼下花厅忽然吵闹起来,“你这老鸨明知我等今日来此饮酒,还敢将若版姑娘点给他人,你莫不是这当月楼开久了,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一个身材魁梧之人忽然将酒杯掷于地上,满面忿懑看着眼前鞠躬哈腰的老鸨。
老鸨满头珠翠叮当作响,不停冲着眼前的人赔不是,她自是知晓自己这当月楼都是仰仗眼前的户部尚书赵大人,才逐渐在京都风头愈盛。今儿赵大人也提前过来定了桌席,点了若版姑娘,只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了个活阎王,只要若版姑娘。
那人老鸨开罪不起,只想着给赵大人一会好好道歉,谁想赵大人今日贵客竟是宋丞相。老鸨软了腿,颤颤巍巍抬头去看,那人倒是并未在意于此。
户部尚书哪管这些,今儿他在宋丞相面前丢了份,大吼一声,拍散了面前盘盘碟碟瓜果,“她就是在阎罗爷面前报道了,也给我找过来。”
一旁歌姬去劝,也被他一掌推开,歌姬一怔,被推搡的地方还疼着,眼泪在眼眶打转,又被他一声喝止:“给老子滚,来了你这几回,倒把自己当回事了。”
老鸨瞧着户部侍郎这是酒醉了,闹着酒瘾在丞相面前晒脸,由他闹下去,谁知道会闹出何种花样,只咬咬牙跪下:“是秦大将军府的世子爷,今儿傍晚时分不由分说定了若版姑娘,还带出了楼,奴不敢不应,请大人们息怒,我这就去请她回来。。。”
户部侍郎脸僵了。秦家世子齐婓前几日早朝才被指给宋丞相为婿,这便来逛花街和岳丈抢女子,户部侍郎冷汗蹭蹭,不敢去看丞相,只一对大眼瞪着老鸨。
一时间,众官员眼睛都不知看向何方,只能盯着老鸨,似将她面颊盯出个窟窿。
宋秣眼睛微眯,却在此时来了个仆从,匆匆穿过人群,与宋秣低语几句,便见宋秣眉头紧蹙,放下手中酒壶,与户部侍郎道:“一名歌姬而已,你若想听,何时都能来,莫为难别人开门做生意的人,今日我便先走了,你们且在此多饮。”
众人皆起身送他,人群后安谭瞥眼看看户部侍郎,他性格率真不拘小节,丞相也因此青眼他,只是这般脑子里无货,终究一日要摔地比升时还快还惨。
守月站于廊侧,看着楼下闹剧,轻道:“世子。”
秦允依然未回身,只淡淡嗯了一声。
守月开口:“故意给自己未来丈人添堵,实在幼稚。”
似得了暗戳戳报复成功的快感,秦允嘴角微微一弯,转头看向守月:“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