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杀
马车走走停停快两个月,终于快接近京城。
夜幕降临,车夫扬鞭加快了速度,要赶在天彻底黑之前抵达下一个县城,才好过夜。
马车从林间穿过,风吹树叶呜咽声响,寂静中显得格外萧瑟阴冷。
帘子被吹的时开时合,冷风猛地从窗户里灌进来,凉的刺骨,江念卿打了个冷颤,警觉地睁开眼睛,她皱着眉向窗外看去,总觉得这片林子处处透着诡异。
忽地,一支箭破空出现,隐于夜色中又快又急,直朝着马车而来。
江念卿心神一颤,刹那间箭已快要到窗口,躲闪不及,她本能地侧身避开要害。
“嘣!”
临到窗边的箭却被另一侧来的利箭撞上,骤然失力坠落,那利箭则狠狠钉入窗沿上,因为蓄力太足,箭尾还微颤有嗡嗡余响。
随行的护卫神色一凛,惊声道:“有刺客!
“快停下,有刺客!”
“保护三小姐!”
车夫勒紧僵绳,骏马抬起前蹄嘶鸣一声,马车终于停下,立即被握剑的护卫层层围住。
数支利箭从夜色中射出,直冲着马车而来。
护卫们立即举剑抵挡,却发现那些箭在半空就被两侧来的利箭截住,箭头撞出呲呲火光,又啪啪落在地上,根本靠近不了马车。
小杏被这动静吓白了脸,躲在江念卿身边瑟瑟发抖,“小姐,咱们要死了吗?”
江念卿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咱死不了。”
一场箭雨落下,被刺杀的却毫发无伤,刺客被惹恼了,纷纷从林间蹿出来,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将护卫围了一圈,黑衣夜行,匕首寒光。
护卫们握紧长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刺客举起匕首要进攻时,林中忽地一阵骚动,两拨人一前一后从南北两个方向涌来,左右包抄,将刺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队人马竟然都是山匪打扮,大刀长茅,这很难人不怀疑这是商量好的。
刺客:“?”
一众护卫:“?”
为首的刺客怒道:“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南边的山匪嘿嘿一笑,“土匪嘛,当然来打劫啊。”
北边的山匪冷眼抱臂,“来要你的命。”
江念卿掀开帘子一条缝,看见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心想还真是看得起她,上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寺庙里看和尚做法事时。
她看见石头扛着把大刀,叉着腰,一副神气模样,倒真有几分山匪的痞样气质。
他从前壮语豪言,说要霸占某个山头,劫个貌美的压寨夫人,过媳妇孩子热山头的日子。
老傅得知后,直接让他收拾包袱滚蛋,石头抱着包袱在寨子外哭了一晚,再不敢胡言乱语,只偶尔在这打扮上追忆儿时旧梦。
不过,另外一个山匪头子是谁?江念卿瞧着眼生。
刺客自知寡不敌众,然而此刻是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领头的刺客瞪完南边瞪北边,一双眼睛几乎要呲出血光来。
石头还在嘻嘻笑,“那你是谁啊?”
刺客咬咬牙,一声“走”令下,所有黑衣人立刻朝着来时的方向猛攻,力求杀出一条血路。
不等守卫反应,两边的山匪已经抄家伙上了,顿时厮杀一片,血光四溅。
守卫们看着刺客纷纷落荒而逃,更是摸不着头脑,这年头土匪都这么正义凛然吗?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刺客狼狈逃窜,两个山匪头子一人捉了一个活口,三下五除二将人捆了个结实,堵住了嘴,至此,这场刺杀终于结束。
开始的突然,结束的利索。
李管事回过神,摸了把虚汗,急急去问马车里的情况,“三小姐,刺客跑了,你可受惊了?”
这他不问还好,一问江念卿戏瘾就犯了。
她颤抖着手掀开帘子,双眸含泪,面露惶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当、当真跑了?”
李管事心一揪,立即道:“小姐莫怕,当真跑了,还多亏这两位大侠相助。”
江念卿抬眸,朝不远处的两人柔柔一笑,也顾不得擦一擦簌簌落下的眼泪,感激又欣喜道:“多谢两位大侠。”
“美人儿客气了。”石头嘻嘻一笑,心里却腹诽,祖宗可别哭了诶,这谁招架得住。
另一位山匪朝江念卿轻轻点头,仍是冷冷淡淡的模样,说了句不必言谢,便押着那名俘获的刺客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石头眯着眼睛辨认他离开的方向。是京城。
啧,杀人的从京城来,救人的也从京城来。
李管事终于缓过神来要问两位大侠的身份,可惜两拨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等他问,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踌躇着问江念卿,“三小姐,方才忘记问了,你说,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啊?”
江念卿满眼无辜,楚楚可怜,“这,我怎么会知道呢?”
李管事一拍脑袋,也是,自己真是急糊涂了,三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今晚可吓的不轻。
他立即安抚道:“三小姐,穿过这片林子就快到平县了,就有客栈能休息,你别怕。”
江念卿含着泪点头,“嗯嗯,好的。”
说罢放下帘子,眉眼松下来,泪珠挂着脸上,她的眼底却是笑意,更别提什么受惊惶恐。
小杏立即乖巧地递上帕子,满眼崇拜地瞧着她,“小姐,你哭的可真好看,我看着心都碎了。”
江念卿被逗笑了,“你这心是酥饼做的吧,还能掉渣呢,快捡捡。”
小杏气哼哼,“明明是你喜欢的栗子糕做的。”
平县果然很快到了,李管事给江念卿开了间上等房,送了晚膳,还特意嘱咐店小二熬了碗甜汤,给江念卿压压惊。
厢房里,小杏吃着点心,喝着甜汤,满足的眯起眼睛,“小姐,李管事这人还挺好的。”
江念卿听的失笑,她吃了几口饭,又忍不住回想今晚的风波,疑问实在太多。
刺客是谁派来的?
另一个山匪又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她自然不会真蠢到相信那人是土匪,又真的只是路见不平。
江念卿思来想去回去,出着神,思绪又飘远了,飘回了江南,这一去京城,真不知道何时才能了。
她舍不得老傅种的几亩地,都是极好极贵的草药,还有那些已经养肥了的鸡鸭,最舍不得的,是院子里那些花。
府里种了半宅子玉兰花,花开时节处处清香淡雅,就像那江南的蒙蒙烟雨,经年累月,一点点渗进人的脾脏中,骨缝里。
她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这样好看的白玉兰,母亲当年义无反顾的嫁去京城,有没有这样舍不得。
江念卿轻轻抚着左手腕上的青玉镯子,神色柔软,这镯子是母亲留给她的,舅舅说这是她生前最心爱之物。
弥留之际,她亲手将它放至襁褓中。
这也是她唯一回了江南的东西,其余的,都被留在了江府那深宅大院里。
江念卿很想母亲,她看那些画像,听舅舅说起她,心里总是忍不住泛起汹涌而又鼻酸的念头,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京城一处府邸中,书房里灯火通明。
冷冰冰的“山匪”孟寻正单膝跪于书案前仔细禀告今夜刺杀之事,不过现下他已经换回了侍卫的黑衣装束。
扮成山匪虽说行事方便,不易暴露身份,但他自己深感不适,也远没有另一位不知来路的山匪演的逼真。
书案前的白衣男子身形修长,姿态散漫地靠坐着,搭在扶手上的手骨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声响轻不可闻。
烛火映着他慵懒的神情,原本就俊美无俦的脸更添昳丽,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邪魅。
明明白衣如玉,他偏穿出几分不羁。
“世子,那刺客已经审过了,什么也不肯说,要不要再用些狠刑?”
“不用了,看严实别让他死了,自有用处。”
刺杀风险极大,幕后之人自然会万分谨慎,安排出去的人要么十分可靠,要么就是转了多个弯子,到了刺客这一层,他根本都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
今晚这一出,是刺杀,也是警告。
京中早有传闻江府要迎回那即将及笄的三小姐,为着与宣王赵景鸣的婚事。
可是江府这些年几经变故,早不如当年煊赫富贵,这桩婚事也远远够不上门当户对四个字。
有人想借这婚事平步青云,自然有人不想被拖累,有人得意,便有人不如意。
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人辗转难眠,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那位三小姐进不了京城。
“可见到那位江家三小姐了?如何?”
“这……”那孟寻面露难色,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不然他当时肯定多看几眼。
“怎么?”座上人轻笑一声,眉眼倏忽活泛起来,硬生生冲散了几分压迫感,打趣道:“天太黑,那位江三小姐不显眼?”
“不是。”虽然只粗略看了一眼,但孟寻也知道那位江三小姐是个美人,只是,怎么形容呢。
那情景,那感觉。
他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个自认为很形象的答案,“江三小姐她、她……很会哭,很可怜。”
“是嘛?那可就有意思了。”男子语气漫不经心,狭长的双眸含着笑意,眉尾微挑,整个人透出股风流不羁的劲。
“这便要哭,日后一双眼睛可不得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