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寒而栗
却又听伍逸十分正经娓娓道:“虽说你我婚事莫须有,我亦不敢奢望九天神女愿同我相守,只不过人心不足,既然我遇到了你,便想将你留在身边。此前与你说的并非玩笑话,你若愿意,我定以余生相伴。”
延龄拧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开始细细思量伍逸这段肺腑之言。
身旁的这个男人虽相识不久,可到底比以往所遇出众些,不管是为人还是性格,皆是好的,且事事顺她让她,遇事也会护她,若她是平凡的女子或许……
“九天之上的神女寿岁万年,容颜不老,七八十年后,你将她一人留在这世间,岂不是负人之举?”
不想延龄调侃的话却让伍逸喜上眉梢,“你这是答应之意?你若不是神女,我们便可执手偕老,你若是神女,我就做那神君,更能相伴千万年。”
“我……”延龄一时应不上话,好像是这么个理,又好像被人下了套。可总不能直接说,她虽不是什么神女,但也许是个万年老妖,和个凡人也呆不到一处。
脑中突然闪出一段话本里看过的句子,延龄随即脱口而出:“我已心有所属,怕是会辜负将军的一番情意,再说那神君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对于一个五脏六腑未长全,五感六觉未鲜明的人,延龄所说的心有所属,在伍逸听来,多半是为拒他而找的借口,所以他非但不伤神反还笑问:“能让神女属意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次见他是在云香阁,他带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婢子来寻花问柳,我见着就笑了。他于是为了问我在笑什么,不惜花重金入我闺房……早些年有个老妇人告诉我,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见他时左边胸口里会跳如擂鼓,且泛着一股子甜蜜酥麻的感觉,但也许之后也会因他酸涩,因他痛楚。”延龄将拧得半干的有些发皱的衣袂再抖开,抚平整,后停下想了想才继续轻描淡写道:“我最近一次见他,胸口里何止是痛,简直像被剜肉般痛到昏厥过去,我想,大概就是喜欢了吧。”
吧字的尾音还含在嘴里,延龄就被伍逸猛地抓住手腕,见他神色异常难看,二指稍稍用力似在探脉。
延龄本无脉搏,于是想要奋力抽回手以免露馅,奈何被伍逸紧紧禁在五指间,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延龄双手齐上,又抽又拨,连着身体亦抗拒得厉害。要不是怕惊动在这施放法阵的人,她定掐个术将伍逸丢到林子里去。
“你说的人是谁?!”这句伍逸几乎是吼出来的,铁青的面色中还带着慌乱。
她的心已长外廓!生血穿肉的痛定随之而来。
她的心到底不是因他而生了……
当初统御大帝将她的神识取出,再将消除神境记忆的她放入同属水系的霜原,只有被霜原吞噬掉神灵气息,才能躲避私自入凡带来的天惩,届时再放她入凡地衍化。
却不想她比原定的日子早醒,待统御大帝发觉后,人早已不知所踪,她身上无神灵气息亦无凡人气息,根本无从找寻。
虽说现在人是找到了,六识清,内里全,应是值得高兴之事,可那樱桃花下可能再也不见故人。
不!一切都来得及!
“伍逸!你放开!”延龄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竟也有些慌了。
相比延龄,伍逸脸上的神色更是慌乱,连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月月,我们……我们离开齐胥国,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对,去巫山,那里有很多樱桃树,都是我为你种的,花开四季,永不凋谢。”
延龄越是挣扎,手越被锁紧。于是她软下语气,“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有些怕,是不是身子不适?不然我们先回府……”
就在此时,一道光束直直射入亭内,猛地袭入伍逸后背,只见他身躯一震,下一秒就松开了紧握着延龄的双手,眼白翻出,在延龄惊愕地注视下,噗通倒地不起。
延龄飞快地看了一圈四周,却不见有人,只好赶忙蹲下先去查看伍逸的状况。
奈何横竖瞧不出个所以然,摇他不醒,唤他不应,亏得鼻间还有气息能证明人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延龄松了口气,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口中蹦出一个僵硬的字音:“谁?!”
亭外的结界突然开始消散,迷蒙水气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齐容与面上阴寒,踏雨而入。见延龄还将伍逸护在身后,他神色更是难看,凉着声道:“男女有别,你怎可随意让人触碰,不知反抗吗?”
有没有被下毒蛊,眼下即可试上一试,反正怎么样都是死在他手里,宁可死得硬气些。
延龄亦摆出一张冷漠的脸看着齐容与,“且不说我与他有太妃所赐的婚约,就算没有,男尚未婚配,女待字闺中,郎情妾意,西厢待月,你来多什么事?”
“婚配?待字?”齐容与眉间深锁,目光凌厉,“此种凡人把戏你还当真了,我亲你搂你的时候,你怎不说自己与他有婚约?你今日同他跑来我府外拉拉扯扯,现在又说这番混账话,故意激怒我对你有何好处?”
毒蛊也好,自行也罢,延龄不说自己其实是想见他才拉着伍逸来这,其他的并未思及,她同伍逸不过就是一起拾花,一起入亭躲个雨,又没做什么逾矩之事,齐容与冲她发什么火?
延龄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接的话更是往小火苗中浇了一桶油。
“凡间烟火气,最是沁人心,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做一个凡人,与一位凡夫俗子相伴。若此前让你有什么误会,那真是对不住。说到底我出自青楼,那些亲一亲,搂一搂的事,我实不看重,而你亦是花巷常客,堂堂男儿应比我更看得开才是。”
气氛随着这句降至冰点,然见齐容与淡淡笑了,那笑容却让延龄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