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 桂花树林
那之后,延龄又去山海漠找过尧里,但都无法得见。接待公子的借口永远都是:阁主近日远游,归期未定。
次次扑空而回。
胸口自那日异常疼痛后,加上近日来被尧里给气的,延龄终日烦闷,出门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甚至连园子都不逛了。
她到底是不喜欢同人玩心思,也十分不喜欢别人在她身上玩心思。以致近日来开始懊悔,当初就不应该留在齐胥国,留就留了吧,还留那么久。
两年之前,她在齐胥国的生活平淡无奇,舒适惬意。可自遇到齐容与,什么妖魔鬼怪都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什么怪七八糟的事都隔三差五整一出,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仿若终是把她带入了她本该存在的世界。
但是延龄发觉自己其实并不怎的喜欢那般光怪陆离的世界,许是因为太多未知无法预估,又许是……
那突如其来的怪异地变化,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思想上的。
于是她将此变化归为是中了某人的毒蛊。
毒蛊一词是往年延龄经过某个偏僻小山村时,从几个交头接耳的妇人口中听来的。
内容大致上是:王家大兄弟捡来的那媳妇,说是荆蛮之地的姑娘,那的姑娘会给自家男人下毒蛊。男人中了毒蛊后,天天想着她,念着她,离不开她。更骇人的是,一旦男人出去瞧上了别的姑娘,毒蛊就会发作,肚子里可见数千虫子蜈蚣蝎子,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延龄想到这不禁浑身一哆嗦,除了毒蛊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能解释她为何会想着齐容与,念着齐容与,想与他天天见着,亲近他,不离开。
不想此人竟是如此卑鄙!
伍逸见延龄终日锁在房中不出,也曾来问过两句,但听雪青含糊其辞,只说是在山海漠受了风寒。
风寒自然侵不入延龄的体内,这俩丫头在隐瞒什么,他倒不想细究。
七月多雨,早晨的时候地上刚被洗得一尘不染,园中的石板地未干,花草上还滴着雨水,沉闷的湿土味随着升起的日头,扑鼻而来。
雪青在院里抱着一个小篓子,一朵一朵捻起草地里和石头里的雨来菇,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嘀咕着:“上次炒鸡蛋不够味,今日让李婶混肉丝炒辣试试。”
伍逸站在廊口瞧了片刻,待那篓子里装了个八分满,才抬起袖子挡住口鼻,轻哼一声。
奴婢的听觉向来敏锐,见雪青一激灵,倏地站起来,瞧见伍逸后,她马上将篓子放下,匆忙跑过来,边跑还边将手上的脏污往身后擦。站定俯身行礼道:“将军是来找姑娘吗?奴这就去通传。”
伍逸摆手,“你下去吧。”他看向搁在那边的小篓子,又问道:“装的是什么?”
“雨来菇。”雪青咧嘴笑,“可好吃了,将军若是不嫌弃这种野菜,奴再去其他院子採一些,晚膳的时候做好给您送过去。”
“雨来菇……”伍逸了然道:“难怪平常时见不着地上有这些东西,原来是在等下雨。”
“对啊,它们只有遇到雨水才会长出来。”
雪青此话让伍逸心下怅然,“是啊,总是要遇到什么,她才会长出来。”
说完不顾雪青一头雾水,自顾走向屋子。
延龄的房门是紧闭的,伍逸轻叩门环,唤道:“龄儿,我有事同你说。”
许久得不到回应,伍逸叹息一声,正要放弃回走,房门却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延龄踏出门槛,淡淡扫了伍逸一眼,后迈开步子走入廊,边道:“天气甚好,我去逛逛园子,边走边说吧,什么事?”
伍逸抬头看了看躲在灰白色云层里的日头,午后怕是还会有一场雨,何来的天气甚好。
女儿家的想法,他多半捉摸不透。
伍逸走快了几步,与延龄并肩齐走,他道:“约莫再过五日使臣就到了,当日要面见王上和众臣,亦有洗尘晚宴,得准备一套正式的锦服和体面常服。上月就将你的身量尺寸送到韵丝阁了,原定衣服这两日就会送过来。想着今日我休沐,不如我们一同去店内看看吧,万一做的你不喜欢,也能马上替换。”
“好。”延龄应得干脆,还问:“走路还是乘车去?”
“去韵丝阁有一条近路,路旁有一排桂花树,现正开得繁盛,香味浓郁,马车行不了那么小的道,我们走路去吧,还能拾一些回来做香囊和糕点。”
说到桂花,延龄想起那次在昭乙园被齐容与带回府,途经一片桂树林,出了林后就是容王府了。于是提议道:“容王府外的桂树更多,不如去那吧。”
伍逸虽对容王无好感,两人也是对立的存在,不过又不是要入容王府,实无需在意和顾忌某人。便依她道:“好,那我们行车路,先去韵丝阁挑好衣服再去桂树林。”
延龄点点头,像即将要出游的孩子,脚步开始雀跃起来,声音也较前几句有了些温度,“你去前院备马车,我去寻个大一些的背篓,要做桂花糕,用的桂花可不少。”
伍逸心下一暖,笑意挤弯了眉眼,朝着延龄的背影溜了一指光华过去,悄悄地将她有些凌乱的发尾捋顺了。
‘等炎土境的事了结,你要去哪,我都陪着你,守着你长成心血……”
延龄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伍逸喃喃低语:“只是那时的你性子冷清,回去之后会不会将我拒之千里又或者已然瞧不上我这个小仙君。”
容王府外,一棵棵桂树笔直挺立,粗干叶茂,配上点点百花,像雨后新长的巨型绿蘑菇。
树下杂草不多,看得出有人定期修整,令人自然而然想到是容王府的人所为。既然把府邸建在山脚林间,想必亦是惜爱水木清华。
车夫侯在稍远的路口,桂树下仅二人,伍逸并未带随侍,连雪青要跟来都被拒了。
拒是拒了,那丫头站在马车旁却笑得灿烂,不过延龄不经意间也瞧见了大门后的脸,虽只露出半面,足够看出怨气。
合着这茬,延龄一边拾取地上的桂花一边问伍逸:“我听人说,琳琅那日衣衫不整从你房里跑出来,莫不是你拒了人家的心思?我瞧着那姑娘其实也不算坏,人机灵脸也水灵,你不妨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