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薄发7
洛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咽下了口中的牛肉，慢腾腾地接过了文件袋。
缓了缓，她才问道：“是我爷爷之前的那个老房子？”
桂姨点头：“当时你爸妈离婚时, 不是把这房子卖了嘛，你妈妈跟你爸爸把钱分了, 幸好你爸爸那会还有点良心, 给你妈妈了55万, 你妈想把这笔钱给你留下。”
桂姨：“但你妈妈的性格你也知道, 我怕她再嫁后，被男方拿捏了, 再保不住财产，就劝她把老房子再买回来, 这房子最起码保值啊。你妈妈觉得有道理，结果那家坐地起价，80万买的, 要90万卖回去。我当时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钱，正好有人给她说媒，她就谎称你爸爸欠债, 跟人要35万，人家没给。”
洛音这才明白，原来爸爸的“35万欠债”是这么回事。
桂姨喝了口水接着说：“当初你妈妈也是认死理儿, 相亲的条件就一个，能给35万就行。听着有点只认钱不认人的感觉，所以那会相亲也不顺利。最后只有柳大山给拿了这份钱。所以你妈妈一直觉得他人好, 还觉得他对自己一心一意的, 而她却撒了谎, 亏欠了他。”
洛音恍然, 妈妈那种性格，对伪善的柳大山完全没有分辨能力，会这么想是很正常的。
她撒慌跟柳大山要钱，变成婚前财产，她肯定内疚得不得了。
所以她每次都不信柳大山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一次次原谅了他。
还要好好跟他过日子，给他生孩子。
每次提及那35万时，她都在受良心谴责吧，难怪她情绪一次比一次失控。
以妈妈的性格，用谎言欺瞒一个人这么多年，对她来说确实是煎熬。
洛音打开房本，上面赫然写的是她的名字。
桂姨叹了口气：“唉，你妈这人啊，性子软，命还苦，她也想好好爱你，可她那性格，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你啊？”
一滴泪落在房本上，洛音缓缓擦掉泪渍，合起房本。
她不能哭，妈妈一定能平安从icu出来的。
——
阳光升起又落下，洛音和洛全意轮流去睡了一小会，终于在晚上6点左右，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蒋情度过了危险期，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洛音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袋，喜极而泣。
她整理好情绪，抓紧时间去办理一系列住院手续，然后去找医生聊了一些医嘱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但是，普通病房目前预约不上，医生说做好依然住icu的准备。
洛音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有点焦虑。
住在icu里，费用高点倒是没什么，但家属每天探视的时间太少了，不能及时照顾妈妈啊。
她一筹莫展地回到icu病房前，意外看见了梅呈，正在跟爸爸说着什么。
洛音警觉地看向四周，果然在斜对面看见了顾衍。
他靠在墙壁上，一只长腿笔直地站着，另一只微微弯曲，闲适地站着，通透镜片后的深邃双眼幽深，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正对上洛音的视线，眼眸瞬间睁大，立刻站直了身体。
他向前走了半步，止住。
他愣怔地看着洛音惊鸿一瞥便匆匆移开了视线，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浅浅的烦躁和厌恶。
一阵窒息感袭来，耳边传来了耳鸣声，顾衍长指轻抵在额角，头又隐隐痛了起来。
洛音走到了爸爸身边，看见梅呈正跟他互加微信呢。
洛音打断了两人：“爸，怎么了？”
洛全意高兴地说：“嘿，小顾真有本事，刚才医生来说没有普通病床了，正好小顾来了，你猜怎么着？弄到了，还是被转到了单人病房，一分钱没加！”
洛音回头瞥了顾衍一眼，见他正笔直地站着，一脸纯良温和，就差把善良写在了脑门上。
他不可能一分钱不加，恐怕加得还是大价钱呢。
但洛音没跟爸爸说明，想了想她也打开了二维码，举起来对梅呈说：“梅助理，我俩也加一下微信吧。”
梅呈讶异地扭头看了老板一眼，见老板没有异色，才放心添加。
洛音跟梅呈致谢后，先把爸爸送到楼上休息，再去跟医生谈转病房的问题。
可刚走到电梯口，就看见亦步亦趋跟上来的顾衍。
洛音跟他正式道谢：“谢谢你的帮助，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不需要你费心了，有事我会跟梅助理联系的。”
顾衍不顾她冰冷冷的拒绝，追了上去，用手挡住电梯门。
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哑：“我也留下照顾阿姨吧。”
洛音疏离拒绝：“不用了，谢谢。”
顾衍抿唇，松开了挡着电梯的手，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他又立刻用手挡住电梯，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洛全意。
“叔叔，多个人多把力。”
洛音无奈叹了口气：“顾衍，我终于知道被不喜欢的人缠着，多让人窒息了。”
顾衍灼灼目光暗淡了下去，挡着门的手慢慢垂下，电梯门终于缓慢合上。
顾衍看着门一点点遮住洛音的脸，低声呢喃着：“我从没感到窒息，我觉得，那是安全感。”
电梯门彻底关上，镜面的门上映出他垂眸黯然的神色。
半晌，他缓缓提起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机拿出，递到梅呈面前。
“把你手机给我，交换。”
梅呈：？
——
洛音终于办好了转病房的手续。
医生看向她的神色有点微妙，还亲自送洛音出了办公室，这是之前都没有的待遇。
医生似乎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认识院长？”
洛音直觉不对，没急着否认。
她沉默的片刻，让医生以为她默认了，说道：“我就说，这间病房一般不对外的。”
这一句话洛音就明白了。
看来这间病房是医院留给特殊的大人物用的。
蒋情从icu被推出来时，就已经清醒了，见到洛音第一反应是抓住了她的手。
她努力撑起疲惫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又缓缓闭上，浑身仿佛都松懈了下来，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洛音知道她现在有丧子之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蒋情顺利转回普通病房。
洛音要出去买一些日用品和吃食，蒋情却反应特别大，立刻叫住了她。
“女儿，别走。”
一旁的洛全意立刻善解人意地主动要出去买东西，给母女二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洛全意离开后，房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监护仪器时不时发出“滴滴”的声响。
洛音看着妈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心都揪到了一起，哽咽着问：“是不是柳大山打的你？”
蒋情闭上眼，两行清泪如泉水流出，柔柔的声音尽是沧桑：“报警吧。”
洛音缓缓舒了口气，欣慰于妈妈的果断，应该经历了一场生死，她终于看透了。
她没犹豫，立即掏出电话，按了110。
警察出警非常快，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医院，要给蒋情做笔录。
蒋情看见警察第一句话就是：“快抓住柳大山，他要害我女儿！”
洛音和警察都愣住了。
怪不得她从icu出来就不让洛音离开她。
随着警察的询问，蒋情将事件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自从洛音把给柳小海的房子过户后，柳大山就每天对她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这些她都能忍，但是前几天，她无意中听见了柳大山跟人打电话，说要收拾洛音。
她前天夜里找到了机会，趁着深夜偷看了柳大山的手机。
不仅看见了柳大山要找人玷污洛音，还看见了存在相册里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柳大山拿着少女贴身衣物，做着猥琐事情的画面，她知道，那是她女儿的东西。
她想起之前女儿就跟她说过柳大山骚扰过她，但是自己只以为是女儿多心了。
毕竟柳大山在人前是个很体面的人。
她忍着恶心，看到了视频的最后，竟然还有他几次嫖|娼的偷拍，她顿时明白了，这视频是女儿拍的，所以他之前一直忌惮着女儿。
她这才明白，自己一直被女儿保护着，是她太天真，太没用了。
想把视频发给自己时，被柳大山发现了。
接下来就可想而知了，本来就喜欢醉酒打人的柳大山，把她反锁在门内拳打脚踢。
她当时躺在地上，蜷缩在一起，护着肚子时，已经疼到几近昏厥。
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得想尽办法逃出去，告诉女儿柳大山的龌龊行为。
这次，换她保护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柳大山接到了一个电话，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好像是柳小海又闯祸了，她才得以打电话自救。
洛音在旁听着，死死咬住唇，双眼通红，手心都攥出了汗。
一边心疼妈妈的遭遇，一边又欣慰于妈妈的清醒和感受到了她的爱。
录完笔录，又进行了伤情鉴定，全部办理完警察才离去。
蒋情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洛音给她倒了杯温水，放了首轻音乐，试图引导她舒缓情绪，免得影响身体恢复。
蒋情却还是没控制住情绪，眼里渗出了泪。
洛音赶紧拿纸巾给她擦泪，劝她别哭，手却被她冰凉的手指攥住，摇着头，仿佛有无尽的悔恨要通过眼泪来发泄。
洛音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没事，以后有我呢。”
听闻这句话，蒋情彻底崩了情绪，缓缓闭上了眼睛，眼泪如泉水一样涌出。
她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象牙塔里，被女儿保护得太好了。
而且，一想到女儿之前因为自己的懦弱，要独自去面对那么多人间险恶，她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蒋情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怜爱地抚摸着女儿越来越美的脸，低喃着：“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洛音摇摇头，对妈妈报以微笑，轻声道：“都过去了，只要你和爸爸在，我就还有家。”
——
安抚好妈妈，洛音给她掖好被角，确定妈妈终于熟睡了，才坐下闭了会眼睛。
爸爸回来了，给洛音带了饭，
她给梅呈发了信息。
【洛音：梅助理，这间病房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梅呈不到一秒就回复了。
【梅呈：可以当面给我老板。】
洛音盯着这句回复看了半晌，直接问道。
【洛音：你是，顾衍？】
拿着梅呈手机的顾衍手一抖，掀眼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梅呈。
接收到老板的眼神，梅呈立刻凑了过来：“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顾衍把手机举起，界面上显示着洛音的那句疑问。
梅呈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老板，可能是语气的问题，您可以这样回复，‘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忙，可能语气急了些，我就是梅呈。’”
顾衍眉头微微蹙起，眼帘稍垂，手机还维持着举起来的姿势，僵持着。
梅呈恍然明白了什么，老板可能不喜欢这么卑微的说话方式，问道：“老板，要不然，我帮您输入吧。”
顾衍的表情终于松动了，收回了手机，淡声道：“不用。”
修长的指尖轻触在屏幕上，输入着自己从没说过的话。
【梅呈：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忙，可能语气急了些，我就是梅呈。】
点击发送的一刻，他突然低声问了句：“我平时说话，是不是不讨人喜欢？”
梅呈：？
这话让他怎么答？
难道要他说：老板，您平时说话不仅仅是不讨喜的问题，是毒舌，是霸道啊！
您以为您表面温和地笑笑，就真的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了？
您对您自己的认知，太不深刻。
在心里吐槽完，梅呈痛快了。
不过又想想，老板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他这种人中龙凤都是被人奉若神明，捧在心尖的，哪会有人挑他说话态度的毛病呢。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洛音回复了。
【洛音：看来是我误会了，顾衍绝对说不出‘不好意思’这四个字。】
【洛音：那能不能请您帮我转交一下？我实在不想看见他。】
顾衍盯着最后一句话，有点要心梗的感觉。
他平缓了下心情，在对话框里模仿着梅呈的语气输入着。
【梅呈：您就这么讨厌我老板吗？】
发送之前，他还特意让梅呈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了，才发过去。
【洛音：他那么傲慢无礼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唯我独尊，换了谁都会讨厌他吧？您不讨厌他吗？】
顾衍：……
看着她对自己评价的那些字眼，刺得他抚了抚额头，这次没让梅呈看，忍着头疼输入道。
【梅呈：他如果能改掉这些缺点，您还能再接受他吗？】
【洛音：梅助理，您也挺八卦的。】
【洛音：不过，如果您肯帮我转交这笔钱，我就告诉你。】
【梅呈：好。】
【洛音发起一笔转账】
顾衍点了接收，十万元整。
他眸色暗了暗，她应该是把之前他信口说的八万元也一起转给了他，这是要互不相欠。
【洛音：现在我可以回答您了。】
【洛音：您问题的前提条件就根本不存在，顾衍是不会改变的。】
【梅呈：他会为了你改变的。】
顾衍发了这条消息过去，正要再次询问时，发现，信息前面显示了红色的感叹号。
他被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