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约定
莫怀北听得真切，正是程灵的声音。
此时天光尚未大亮，苍穹中尚有点点暗淡星光，几只火把驱走了清晨的寒意，也照亮了前方的路。
程灵从车上跳下，两步跑到莫怀北身前，小脸上还有一块睡觉压红的手印，眼中却满是欢悦的神采。
“大哥哥，昨日爹爹和我见你把马车落在庄中，章爷爷昏倒在一旁，便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爹爹要在庄中主持大局，便派人带我往九华山这边找来，马车上不了山，只好在这等候。”
程灵抽了抽小巧的鼻子，又道：“虽然知道大哥哥武艺高强，什么坏人都是打不过大哥哥的，可灵儿还是担心。”
小丫头昨日被老管家带着逃跑，后来差一点就死在马匪刀下，饮马庄中死伤之人想必也不在少数，可以说是担惊受怕身心俱疲，此时却强撑着在此地等待，这份心意实在难能可贵。
莫怀北看着程灵，心中升起一阵暖意，爱怜的摸了摸小丫头头顶。
程灵低下头，却是羞红了脸。
旁边一个劲装汉子拱手道：“少侠仗义出手，饮马庄上下铭记五内，庄主已将马匪严加看管，遵少侠之命今日便去报官。庄主有伤在身又要坐镇庄中调度，所以派我等护着少主，特意在此等候。”
莫怀北还礼道：“有劳各位，程庄主有心了。”
程灵说道：“大哥哥，你接下来要去哪？这几人都是庄中好手，多少能帮上些忙的。”
莫怀北不想暴露行踪，更加不想让饮马庄跟长生诀扯上关系。但是看着小丫头殷切的目光，又不好直言拒绝，只得委婉道：“我要带这少年治病，只是那大夫脾气古怪，要是见到外人决计不肯医治。所以我只能自己
去，谢谢灵儿的好意了。”
饮马庄几人见莫怀北如此说，心中知是托词，他武功高强犹是如此谨慎，可见此事颇为凶险，凭饮马庄的实力还是明哲保身为上，便劝说程灵道：“少主，莫少侠有要事在身，我等还是回饮马庄向庄主复命吧。”
程灵眼圈泛红，知道莫怀北不肯带着自己是为自己好，也是为了饮马庄好，不舍道：“马车中备了干粮清水，大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办完事一定记得来饮马庄做客，灵儿回去后天天都会在菩萨前为大哥哥祈福。”
莫怀北昨日救下二人，事后回想程灵七八岁的年纪，在马匪刀下居然临危不乱，寻常男子怕是也没有这份气度，心中极是赞赏，已将程灵当做妹妹看待。
莫怀北微笑道：“一言为定。”随后弯腰伸出小指，要与程灵拉勾约定。
程灵也伸出小指，却是只能勾住一半，莫怀北自小练武，手骨关节比同龄人都要粗大，手掌更是已有老茧，程灵的手又小，自然不能完全勾住。
程灵感受着莫怀北手指粗糙的纹路，只觉得仿佛找到了依靠，以后遇上任何事都不会害怕，心思千回百转间突然伸手抱住了莫怀北。
莫怀北把程灵当妹妹看待，可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过分亲昵，低声抚慰几句，便将她交给了饮马庄的人。
程灵挥着小手作别，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莫怀北跟众人交代几句，驾上马车向西北方驶去。
铁衣卫大堂中灯火通明，因名义上受刑部辖制，所以主位空悬，为刑部尚书预留。
朝堂各部除铁衣卫外极少干涉江湖纷争，刑部尚书更是放权不管，一应事务尽皆交由统领高卞处理。
正中主位下又设一椅，此时端坐于上的老者身形魁梧，满脸虬髯，一身红色缎面皮袍，正是铁衣卫统领高卞。
堂中分左右各摆两张椅子，乃是按着铁衣卫天地玄黄之列布置，左天玄，右地黄。
天字位上的男子四十上下，身着麒麟服，面白无须，书生相貌，常常紧锁的眉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地、玄、黄三位都是空缺，几名穿着铁衣卫特有雪雕服的武士分立两旁，一片肃静。
高卞拿着刚呈上来的急报，看到“义庄发现两具铁衣卫尸身，玄字门掌事莫怀北、大盗白鸮踪迹全无。”，蒲扇般的大手用力往旁边一拍，那老榆木的茶几顿时四分五裂。
堂中众人似是习以为常，无人出声。
高卞将急报递出，武士出列接过，恭敬交给天字座位上的男子。
男子仔细看了一遍，皱眉不语。
高卞脾气火爆，此时上了年纪仍是没有一点冲虚平和的样子，嗓音极是高亢，寻常说话时也如争吵一般。
“诸葛，此事你怎么看？”
铁衣卫天地玄黄四属，天字司职护卫，专门应对江湖中人对朝廷官员的刺杀，所以常年坐镇铁衣卫总部。
地字司职江湖管制，在桓朝各州府县衙设立据点，专门居中调解各类江湖纷争，官府管不了的江湖事，便归到地字门处理。
莫怀北所在的玄字门司职缉捕，寻常官府捕快拿些小贼小盗，遇上武林高手和绿林匪类束手无策，因此设立玄字门专司缉拿抓捕为非作歹的江湖人。
黄字门司职情报，专司打探江湖上风吹草动和对朝廷不利的消息，此时义庄的信息，便是由黄字门传来。
值得一提的是，铁衣卫门中，只有玄字门多是高卞弟子门徒，其余三门掌事，皆是朝廷委任。
那被高卞唤做诸葛的人正是天字门掌事诸葛策，铁衣卫一统领四掌事中，唯一常常穿着官服的人。
“高统领，以莫大人的身手或许拿不住白鸮，但自保断然无虞，义庄中的两具尸身，应是另有隐情。”诸葛策声音低沉，话语中带着令人信服的沉稳。
高卞说道：“白鸮行踪极其隐秘，林棠的黄字门追了他几个月，怎么偏偏就在怀北去附近办案的时候有了消息？”
林棠是铁衣卫黄字门掌事，也是四掌事中唯一的女子。
诸葛策低头不语，不确定和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一言不发，对着高卞亦是如此。
高卞起身怒道：“叫林棠追查莫怀北踪迹，找到后一起回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