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少年篇
意识到那原来是喜欢后, 江大少爷心情倒是好了点。
心情一好,看外面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也顺眼了许多, 觉得的确是一副美景。
不管怎样, 现在总比之前那种烦闷不爽、患得患失、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的浆糊状态好多了。
他喜欢沈拂, 那接下来让沈拂喜欢上他,不就行了吗?这还不简单?
他这么帅,他不信略施小计, 不能让沈拂对他产生好感。
在江恕的记忆里, 高二的寒假下了一整个月的雪, 他勇敢追爱, 表现完美,但在沈拂和老去的周特助的回忆里, 那段时间江大少爷相当可怕, 几个人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那天他从王轩衡家里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走到玄关下,把伞收起来, 温和地放进角落的伞桶里——要知道他之前都是暴躁地随手一扔的。
抖掉外套上的雪,换完鞋, 进来后, 和每个人打招呼。
不得不说,江恕不怒气拧眉时,光他那张俊美的脸, 看起来就像是随时可以上台发言的成绩优异的学生会代表。
那段时间很流行什么“惊艳岁月, 温柔时光”的非主流言论, 他性格突然好起来的时候, 比那些令人牙酸的形容词更甚一筹。
他还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画册,上楼敲沈拂的门。
沈拂打开门后,他对沈拂微微一笑,不同于之前动不动冷笑,也不同意得意洋洋时眉飞色舞的笑,而是压着漆黑的眉梢,和煦温柔的笑。
少年声音也非常的低沉有磁性“沈拂,送给你的,我亲手挑的,希望你睡前看一看能睡得更好点。”
沈拂“……”
沈拂看着他,退后两步,惊悚地关上了门。
被魂穿了?还是这个根本不是江恕?
江恕“……”
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温柔一点她还受不了了?她们女孩子不就是喜欢这种温柔类型的吗?
江恕差点绷不住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但万里长征才刚刚迈出一步呢,他强忍着,继续“温和”地敲门“沈拂,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拂“你是江恕?”
江恕“对啊。”
沈拂“……你别过来啊!”
江恕“……”
下了楼,周特助和张阿姨也是一脸震惊,江恕颔首含笑,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礼貌优雅地打招呼“请问晚饭做好了吗?”
周特助转过脸看向张阿姨“回来的是少爷?”
张阿姨暂停拖地机“好,好像是。”
周特助“那他怎么会用‘请’字?”
江恕“……”
江恕猛拍栏杆,怒道“我人还在这里呢,姓周的,你就当着我的面嘲讽我?”
周特助看着江恕,松了口气“现在好像正常了。”
张阿姨“是的。”
江恕“……”
沈拂抱着作业从楼上走下来,少年转过脸去看她,雪一般的俊美面庞上,对她露出笑容。
沈拂一阵惊悚,忙不迭又跑了回去。
手里的作业掉了一地她都顾不上捡。
江恕走过去替她捡起来,过去送给她,她冲回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江恕“……”
淦,《英俊少男追爱手册》出的什么主意?这有个屁用。
江恕坚持了几天,就彻底放弃了,倒不是他决心不够,维持不住人设,而是他这样温柔了两天后,沈拂见到他就跑,一副见到英俊男鬼魂飞魄散的表情。
江恕只好猜沈拂并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否则为什么对他这样半点兴趣都没有。
江恕又试了两招,包括但不限于晚上拿小石头敲沈拂的玻璃窗。
趁着打雷时捂住沈拂的耳朵。
全都是一些电影的经典场景,每次发生这样的情节,男女主的感情就会进展一大步。
然而试完后,沈拂对他绕道走更加明显了。
江恕很伤心。
他觉得不是这些招数没用,而是因为沈拂根本不喜欢自己,所以无论他干什么,沈拂都不能对他产生心动的感觉。
显然不是他的问题,他这么帅,不可能有问题。
是沈拂一开始就对他有偏见。
如果时间倒流,江恕想穿回一年半以前接沈拂的那天,告诉那天的自己,你要接的是你注定喜欢上的人,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掏出纸巾,擦的却是你自己的鞋。
这个年就这么打打闹闹鸡飞狗跳地过去了。
到了正月初三,周特助和张阿姨照例请假回去和家人团聚。家里的两个司机轮流换班。别墅里一下子少了几个人,冷清不少,外面雪已经停了。
沈拂待在房间里写寒假作业,江恕被王轩衡叫去打游戏。
“怎么会没有用?”王轩衡也是不敢置信“这不科学啊,我看电影里面打雷时女主害怕,男主千里迢迢赶过去捂住她耳朵,女主感动得一塌糊涂,最后两人还亲了呢。”
江恕拿着游戏手柄,噼里啪啦地杀怪,郁闷道“我怎么知道?每个步骤都没少,沈拂不仅没亲我,还把被子蒙在我头上,往我背上一通捶,把我赶出房间。”
王轩衡分析道“是不是少了一个‘千里迢迢’的步骤?”
江恕觉得有点道理,拧眉道“但是我和她就楼上楼下,我想千里迢迢也千不起来。”
王轩衡道“下次你打雷天你先试试住在我家,然后风里雨里赶回去?”
“你有病?”江恕虽然对谈恋爱一窍不通,就连追人的方式都是这段时间买书看爱情电影恶补的,但也知道王轩衡这法子极度不靠谱,本来沈拂就总以为他脑子有病,要是他真这么干了,可能到八十八岁沈拂还要嘲笑他。
江恕怒道“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不靠谱的朋友啊?”
王轩衡也抓狂“我也没有追人的经验啊,我之前都是被倒追的好不好?”
江恕嗤笑起来“谁追过你?这么多年了收到的情书还没沈拂转学来一年收到的多。”
王轩衡“……”
雪上午就停了,从下午开始天气一直黑压压的,新闻里有台风预兆,但台风却一直没来,看傍晚的天色倒是像要下暴雨一样。
江恕看了眼天色,扔了游戏手柄,拎起外套站起来,打算早点回去“天色黑了怕沈拂一个人害怕。”
王轩衡跟着站起来送朋友“你不是让你家车子回去了吗,我让我哥开车送你吧。”
这段时间只有一个司机,江恕怕自己出来后沈拂要去哪里,于是让老王又回去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王轩衡灵光一闪,支招道“我给沈拂打电话,就说你在我家被藏獒咬了,看她着不着急。”
“什么狗屁办法?好做作。”江恕嫌恶道“而且你家养的那两条狗她又不是没见过,见到我俩比见到你还亲,怎么可能咬我,咬你还差不多?”
王轩衡心说,这能有你当着人家全班的面揉人家脑袋做作?
王轩衡耸肩“你不想试探就算了。”
江恕又有点儿犹豫。
沈拂来他家快两年了,还没紧张过他呢。
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在她心里也是特别的,有存在感的。
少年有点忸怩,又有点期盼,别扭地重新坐下来,咳了一声道“那就试试。”
打小都是江恕罩着他,江家接济王家,王轩衡还是头一回帮江恕出谋划策,见江恕一脸紧张,他也不由得油然生出一种当月老的使命感。
他接过江恕的手机,给沈拂打了过去。
电话还没接通,江恕耳根已经红了,宛如站在悬崖边上,紧张又心跳飞快,他过去抢王轩衡的手机“要不然别了还是——”他怕万一沈拂听到他被狗咬了的消息非常淡定,甚至还拍手叫好,那他可能得气上半年。
王轩衡“嘘——”
两人争抢一番,结果电话根本没打通,对面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王轩衡“……”
江恕“……”
王轩衡差点没笑出声来,道“沈拂是不是把你的号码设置了阻止来电啊?”
江恕一把抢过自己手机,愤怒道“怎么可能?”
江恕迅速把电话给老王打了过去,问“沈拂呢,不在家吗?”
老王道“下午她接到了一通电话,让我送她到一个小区来,北山街七十八号,好像是她二姨一家搬到锦城来了,打电话说想和她一块儿吃个年饭,我这儿正在楼下等着她呢,怎么了,少爷,需要上去叫她吗?”
江恕拧眉“几点出去的,怎么不告诉我?”
老王道“沈拂说去吃个晚饭就回了,让我别和您说。她二姨人还挺好的,下楼接我们,还问我要不要上去一块儿吃饭,应该没什么事情,您别担心。”
江恕对沈拂的二姨有印象。
几个月前沈拂的外公忌日,她的一群亲戚闹事,他拦着沈拂不让她回去拜祭。但她二姨并不在那堆亲戚当中。而且根据很早之前的调查资料,沈拂家里出事后,她二姨把她接到家里住过一阵。
沈拂去吃个饭就回,应该是不会受欺负的。
但江恕眉心还是一跳一跳的,她二姨该不会是想把她接回去吧。
江恕顿时坐不住,看了眼外面说下就下的暴雨,拎起外套出门,对王轩衡道“让你哥送我去趟北山街那边。”
二姨家并不富裕,不及以前沈拂家的十分之一,为了表弟读一所好学校才转到锦城来。
房子也是租的,不过二姨为人勤恳,将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
沈拂视线转过泛黄的台灯,房门上的身高刻度线,以及墙壁上挂着的风景图,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小家庭的温馨感。
吃着饭,二姨给她倒来一杯水“要是在那边住得不习惯,就来我这边住,我给你腾出一间房。”
沈拂心中一阵感激,开口“二姨……”
还没等她说话,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表弟抗拒道“我家哪儿还有地方?姐姐来了我肉都没吃上几筷,别的亲戚来都要带牛奶的,姐姐什么都没带。”
二姨一巴掌打在她儿子后脑勺上,怒道“说什么呢?”
沈拂尴尬地住了嘴,赶紧道歉“我这次来得比较仓促,二姨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来了,所以考虑不周到,待会儿我出去买些东西来吧。”
“不用不用,真不用。”二姨赶紧道“叫你来就是叙旧的,过年叫你来吃年饭,怎么还让你一个小辈带礼物呢?大过年的又没地方买……”
沈拂给底下的王司机发消息,让他提了好几箱牛奶和礼品过来。
过年的确没地方买,但车子后备箱经常有一些周特助随手放在里面的东西,挑一挑还是能拎一些礼物上来的。
送沈拂出去的时候,二姨脸色愧疚,但表弟显然很高兴,抱着小机器人去房间了,二姨的老公对沈拂的态度也比她刚进门时好多了,跟着送沈拂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沈拂独自望着下降的数字发呆。
她已经两年没拥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所以在接到二姨的电话时,心情一阵激动。
以前爸妈还健康时,过年带她走亲戚,所有的亲戚对她全是夸赞和善意,哪儿想得到这样的他们,之后会为了借她家的赔偿金而撕破脸皮?
二姨是唯一在变故发生后,还接济了她的人。
沈拂走进二姨家,看见几年前自己老妈送去她家的婴儿摇篮,还看到了另外几件熟悉的东西,心中还淌出一些温暖,感到了一种虚幻的幸福。
但沈拂很快就被表弟的话拉了现实……别人的家,到底不是她的家。
沈拂在电梯里就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所有情绪。
老王拿着把伞,在楼道里等她,说“没事吧?”
沈拂吁了口气,道“麻烦您了。”
楼道光线无比昏暗,一道狂风吹来,吹得沈拂差点走不动,沈拂只觉得气温又比中午出来时低了好几度,穿羽绒服都感觉手腕冻到了骨髓里,下意识抱起手臂。
等到了单元楼下,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深冬的暴雨伴随着狂风,天仿佛破了个洞,水直接往下泼,外面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看着非常恐怖。
老王说“新闻说台风来了,忽然就下雨,我只带了把伞,这可怎么办,这小区没地下车库,我车子停在那边,离这里很有一段距离,咱们走过去身上肯定要湿了。”
老王倒无所谓,就怕沈拂身体一个小姑娘满身水,开车回去也有一段路,等回了别墅肯定要感冒。
“你要不要上楼问问你亲戚有没有雨衣?有件雨衣要好点儿。”
沈拂有点儿犹豫,实在不想再上去。
她道“咱们挤一挤,赶紧跑过去,回去您也赶紧洗个澡,不能感冒了。”
老王撑开伞,正要和沈拂往外走,那边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乍一看还看不清,只觉得身形和江恕有点儿像。
等人在黄色的路灯下大步走过来,才看清楚眉眼不是江恕还是谁。
江恕穿着雨衣,打着一把黑伞,伞被狂风折断了,他越走越快,艰难地跑过来。
进了楼道,他摘掉头顶的雨衣帽子,甩了甩漆黑短发上的水。
老王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江恕递过来两件雨衣,没好气地对沈拂道“从王轩衡家里拿的,赶紧穿上。”
沈拂接过雨衣,半天找不到正面,江恕伸过手来,三下两下给她解开,套在她身上。
他把雨衣往沈拂身上套,冰凉的手指不经意划过沈拂脸,水珠落在沈拂脸上。
沈拂一个哆嗦。
江恕也感觉自己手有点凉,赶紧收回了手“你自己来吧。”
沈拂将雨衣套上。
三人都穿上了雨衣,老王撑着伞先小跑过去开车。
江恕和沈拂撑一把伞。漫天瓢泼的黑夜暴雨中,他把伞无限朝沈拂那边倾斜。
终于坐上了车。
车子车灯打开,驶向江家的方向。
江恕来的路上一直提心吊胆,怕沈拂见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搬走,但现在见沈拂的表情,应该是暂时没这个打算。
他松了口气,给沈拂扔了条毛巾,道“擦擦身上的水,回家了。”
“嗯。”
江恕擦着头发,没注意到沈拂低低地应了一声。
晚上沈拂回去后及时冲了热水澡,但还是有点儿发烧。
这两年梦里她总是不是出现在快要坍塌的废墟中,下一秒就会失重坠落,就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黑夜国道上,下一秒一辆货车迎面冲来,天旋地转,她无力抓住也无法挽救任何事物。
但这一晚她终于抓住了点什么,她不知道是她自己抓住的,还是她正在被托举着。
她感觉她终于站到了平地上,在昏暗的暴风雨里见到了光亮。
于是梦里那种惶恐无助的痛楚终于缓缓如退朝般褪去,变成了被抓住手臂带着她向前的安全感。
天亮了。梦醒了。
所有不真实的惶然都消失,只剩下一个人的某个模糊的语气。
沈拂眼角全是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
房门外有人敲门。
她缓缓爬起来,过去开门。
江恕站在外面,托着餐盘,上面有牛奶和简单的早餐。
“快起来,不然等下要低血糖。”面前的少年的语气与她梦里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