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回 爬墙
“你只管说。”
“通常吸入迷香之后,大多有后遗症。奴婢恳求姑娘,莫要亲自身试。”
“好,我答应你。”赵锦衣十分爽快。
窗外阳光灿烂,梅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一直省得鸦儿不简单,可万万没想到鸦儿竟然还会制迷香!再想想她自己,好像除了会伺候姑娘,旁的什么都不会呢!
鸦儿的手上明显有细细的刀痕。
她一边磨着香料,一边道:“材料有限,制出来的迷香或许没有极好的效果。”
梅染帮她弄香料,一边审问她:“鸦儿,这香料可不便宜,能制香的人家非富即贵,快快从实招来,你以前可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也不对,这制迷香可是不大好的,鸦儿你不会……”什么江湖大盗的女儿吧……梅染顿时浮想联翩。
鸦儿便只淡淡一笑:“在医典里,有时候用迷香,能帮助病人入睡,减轻头疾。”
赵锦衣捻起一块香料细细闻着:“的确如此。”那日在李家医馆,她可以看到鸦儿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医馆里的各种药材上,心中便有猜测。鸦儿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但家中一定有人行医。只不知何故,鸦儿竟被辗转卖到她们赵家来做奴婢。
梅染吐吐舌头。其实若是鸦儿是江湖大盗的女儿,她倒还崇拜鸦儿几分呢。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迷香便做好了,小小的一块,放在木匣子中。
梅染有些紧张:“鸦儿,待会我晕倒时,你可要扶着我啊。”
赵锦衣睨着梅染:“梅染,我竟是不知,你亦精通画技。”
梅染不解,方才鸦儿不是请姑娘不要亲自身试吗?那既不是姑娘,那便是她了……
鸦儿仍旧神色平静:“奴婢是制香人,自然由奴婢来试。况且,奴婢的画技,应该比梅染的要好上一些。”
她可从来不曾见过鸦儿作过画!梅染不敢置信,鸦儿竟然在鄙视她。
但鸦儿也从来不曾在她面前展示过制香的技艺……
梅染有些郁悴。
鸦儿还淡淡的解释:“小的时候,时常要临摹草药,若是画得不准确,会被打手心。”
梅染继续郁悴。她以后,会不会被姑娘嫌弃了!
无论如何,夜幕降临,屋中没有掌灯,鸦儿点燃了一小块迷香,将自己关在屋中。赵锦衣与梅染涂了醒神的解药,在一刻钟后进门去,鸦儿果然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只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缝,看着梅染。
梅染按照赵锦衣的指示摇晃鸦儿,半响后给鸦儿涂了醒神的解药,饶是这样,鸦儿还是浑身无力地倚在榻上,足足歇了小半个时辰才缓缓清醒过来。
梅染问鸦儿:“方才你可看得清是我?”
鸦儿摇头:“只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在摇晃我。我想用力咬破舌尖,却浑身无力。但我大概能猜得出三姑奶奶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的人的面孔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梅染捧来纸笔墨砚,让鸦儿作画。
鸦儿执笔,画出来的画像竟然与赵锦云的差不离。
梅染不敢置信:“这竟是我?”这哪是人哪,这明明是小儿乱涂鸦。
赵锦衣将画举起来,细细与梅染比对。
梅染赶紧肃了脸色。
姑娘的脸色先是欢喜,而后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她放下画像,自己执笔,凝神画了起来。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跃然于纸上。
梅染轻呼一声,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
呀!竟是他!
自从分家之后,泰安院的门就很少开了。
赵锦青倒是常去,但听说,她也碰了一鼻子的灰。
赵锦衣给胡管事传了几次话,更是宛若石沉大海。
但这次,赵锦衣非要见到祖父不可。
她不能置宋景行的生死而不管!若是祖父不见她,她也只能硬硬闯出去了。
泰安院的门紧闭着,梅染去敲门,门倒是立即开了。
仍旧是胡管事的脸:“四姑娘,别来无恙?”
看在他将自己堵得滴水不漏的份上,赵锦衣笑得虚假:“多谢胡管事关怀。我很好。”
胡管事的脸上波澜不惊:“既如此,那四姑娘还请继续休养罢。”
话音才落,他的脸就闪回门后,怦的一声将门关上。
赵锦衣又吃了一道闭门羹。
泰安院中,赵庆背着手站着,淡然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胡管事轻轻点头:“主人,都安排好了。”
“既如此……”赵庆目光缓缓掠过周围熟悉的一切,眼中精光渐渐黯淡下来,声音蓦然变得苍老,“那便走罢。”
二十年前他犯的错,做的孽,二十年后总要还的。只希望,能尽量的保全赵家的血脉……
胡管事犹豫须臾,还是道:“主人,果真不与四姑娘见一面吗?”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不必。”赵庆的目光沉沉,“只有她怨恨着我,到时候……才不会伤心欲绝。”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心中,终究有遗憾罢……毕竟四姑娘是主人亲手启蒙,又最喜欢的孙女……
哪个老人临终前不希望自己最宠爱最喜欢的晚辈在面前?可主人却反其道而行,这段日子不断地疏远四姑娘……甚至不让心焦如焚的四姑娘出门。四姑娘心中该得多想不明白!明明方才,祖孙二人还有机会说清楚的。
赵庆却率先走了出去:“该走了。”
胡管事的想法他岂能不省得?可既然无衣站了出来,衣儿定然是省得了当年的事,她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定然对他这个祖父有想法。
他不舍得,将最后一点祖孙情都戳破去。
泰安院素来有一道暗门,直通后面的巷子。巷子里,已经站立着训练有素的护卫二十余人。护卫们垂首而立,神情肃穆。此前胡管事已经与他们清清楚楚的说过了,此去,大概没有回来的可能。他们皆是受过赵家大恩惠的,自然愿意为赵家献出生命。
赵庆有些弯曲的背在出了暗门之后,忽地直了起来。
胡管事心中叹息一声。主人这是在强撑着。
赵庆上了马车,老眼垂垂:“走罢。”在爱女、老伴死后,他一个人强撑着,守着心中的秘密,苦心经营着,眼看着赵家子孙满堂,日子蒸蒸日上……
马车缓缓启程,直奔春光阁。
“姑娘,我们该如何办?”梅染问赵锦衣。
赵锦衣脸上笑容甜甜:“自然是……爬墙出去了。”
门房搜查得仔细,铁面无私。可她细细观察过了,自家的围墙甚高,是以并没有人看守。若是爬墙的话,成功的几率很大。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日,要偷摸爬墙,才能从自家出来。
赵锦衣心中唏嘘着,颤颤巍巍地站上了绣墩。
“姑娘,您站稳了啊!”梅染吓得脸色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