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回 魑魅魍魉
四妹妹本来就得祖父宠爱,素日里性子又强势,又是二伯父二伯母的掌上明珠,倘若她再嫁得如意郎君,那三郎在祖父眼中,可不就成了尘埃?
赵锦云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嫁妆单子上。
尽管每个嫡孙女的嫁妆公中出的份例都是一样的,但各房给自己姑娘的补贴可就不一样了。二房只得四妹妹一个姑娘,她以前曾听二房的一个婆子说过,说二伯母早早的就替四姑娘备嫁妆了。听说光是铺子,就有好几个呢。
说不嫉妒,赵锦云都觉得自己虚假。
未出阁的时候便比不过四妹妹了,这嫁的郎君倘若再……
她忽地又攀了朱氏的手,撒娇似的说道:“阿娘,不是女儿逾矩多话……”她咬咬牙,最终还是将心里话说出口,“我们赵家是书香门第,这救命之恩,可不得涌泉相报……”
朱氏听着,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女儿……说的话,也有道理……
都说父母多宠幺儿,在赵家,朱氏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婆母早逝,公公虽说独宠二房的赵锦衣,但到底还是向着大房的。如此相较下,他们三房,就显得像是没有人爱的孩子一般。
如今女儿的婚事,公公虽然没说什么,但石家到赵家下定之日,他连面都不露……
朱氏想起这些,心中的不快渐渐从深埋的角落又露出来。
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呵斥女儿道:“休得胡说。”
赵锦云到底是从朱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察言观色后也不再言语。
这场雨下起来的时候,赵修远正站在落地长窗前。
风将雨刮进来,长玉赶紧要关窗,赵修远却制止他,任由风雨刮在自己俊秀不凡的脸上。到底是貌似潘安的美男子,尽管两日没刮胡子,赵修远还是分外的好看。
长玉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家郎君。
男女皆有爱美之心,他也不例外。尽管自家郎君再不争气,相貌也是好看的。
但郎君在风雨中站久了,可能会受凉。
长玉正要相劝,忽地听得赵修远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长玉一愣,也不敢抬眼看郎君,只垂着头:“郎君此言差矣。”话说完了,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嗳,他可真是笨嘴笨舌的。
赵修远懒懒地转身:“关窗罢。”边说着边踢了鞋子,倒在罗汉榻上:“四姑娘看了字,可有说什么?”
长玉揣摩着赵修远的意思,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四姑娘没说什么……”
赵修远哼了一声:“想不到我堂堂一个大哥,父母皆在,都不曾管束我,如今竟然要受她一个黄毛丫头管束。”
长玉不敢言。二老爷二太太倒也不是不管束二郎君,只是力度没有四姑娘的大。
郎君在被四姑娘管束过后,时常这般发泄。他倒是习惯了。按照往常,郎君再发几句牢骚,便将用功之事丢到脑后,照旧又赏花遛鸟的。
赵修远静静地看着小几上的书本,忽地坐直身子:“你到郑家打探一下石姑娘的事情。”
长玉忐忑不安:“郎君,这不好吧,若是被四姑娘省得了……”
赵修远猛然抬眼看他,目光狠辣,嘶声道:“四姑娘四姑娘,她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
二郎君面容铁青得可怕。长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二郎君。
长玉忙跪下来:“长玉知错了!”
赵修远哼道:“赶紧去打探。”
长玉爬起来,一溜儿的出去了。
赵修远坐了半响,竟然摊开小几上的书本,认真地看起来。外面雨声霖霖,貌似潘安的美男子忽地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不用功,叫你不用功!”
他打得有些狠,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几个鲜明的手指印。
打过自己之后,赵修远又继续看书。
以前不用功的坏处全然显现出来了,书上的字他好像都认识,但意思却不大明白。他糊糊涂涂的看了半响,一页书都没翻。若是往日,他早就去赏花遛鸟去了,但今日,他仍旧稳稳地坐着,连杯水都不曾吃过。
他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是石雪儿的话。
倒不是他真心实意的喜欢石雪儿,而是石雪儿的话像一根刺,刺进他浑浑噩噩的心中。是啊,赵锦衣是个姑娘家,总要嫁出去的,她凭什么管他这般多?倘若将来他娶了妻子,生了儿子,赵锦衣的手是不是还要伸到他房中去?
想起这些,赵修远又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正疼得要紧,长玉又跌跌撞撞的进来了:“郎君,郎君。二太太传话,让郎君过去一趟。”
赵修远疼得眼中冒了水光,凶狠地看了长玉一眼:“什么事?”
长玉结结巴巴:“说,说是,是郎君定亲的事。”
郑家。
外面风雨飘摇,郑三窝成一团,紧紧的缩在榻上,披头散发的样子让郑母心疼极了。
“好孩子,别怕。”郑母柔声细语,抚着女儿的背。
郑三迷茫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母亲。她是阿娘第三个女儿,后面还有两个妹妹,女儿一多,阿娘倒是哪个都不疼。大姐姐被许配给年老的三品将军做填房,在外面说起来虽然威风凛凛,她心中却是清楚,只有不值钱的女儿,才会被阿娘这般随意的嫁出去。二姐姐早前也定了亲,二姐夫的年纪虽然不大,房中小妾却已经有好几个了。
这回她被人狼狈不堪地送回家中,阿娘惩罚了石雪儿,可对她也没有好脸色,只斥责她:“若不是你做坏事,怎地变成这样子?”
不过才过了一日,阿娘的脸色就变了。
她心中忽地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阿娘笑得满脸慈祥:“如今有一桩极好的婚事,甚是适合你。”
阿娘口中极好的婚事,向来都是与利益有关。
郑三虽是爹娘都不疼,但自己的性子向来彪悍。这回虽被赵锦衣报复得有些吓坏了胆子,但往日的彪悍还在。
她一下子就从榻上跳起来,一双眼瞪着她阿娘:“除了宁家二郎,我谁也不嫁!大哥答应过我的!”
郑母慈祥的脸色猛然变了,尖声道:“宁家二郎长得俊,可能当饭吃?更别提他家中那个病秧子大哥,那就是个往里填钱财的无底洞!当年宁家二郎房屋与我们郑家一般大,可你瞧瞧,如今宁家就剩一个小院子了。还有那宁母,你以为是个好相与的?瞧她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生下的一对双胎宠溺得无法无天,将来也是惹祸的份!”
郑母这一番嘶吼完全是白费,郑三瞪着一双眼,死死的看着她阿娘,大有若是不从,她便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郑母见状,脸色又变回原来的慈眉善目:“好孩子,这桩婚事,可是天大的好事。这是天家要选妃子,以后你进了宫,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以后你若是看谁不顺眼,便是将她无声无息的弄死,岂不快哉?”
不得不说,郑母这番话,颇让人心动。
郑三没动心,一心只想着宁家二郎,外头却是有人心念一动。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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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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