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死人复活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完全猜不透他的心。
“殿下可还记得当初在江州时，你曾告诉过我的那个猜测？”白风深呼了一口气，抬眸望向眼前的少年，缓缓问道。
“当然记得。”嬴扶苏弯眼一笑，点了点头。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猜测是正确。在过去的一段时日里，他一直在派人秘密调查这件事情，尽管白仲的真实身份值得怀疑，可是他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因此也无法凭此说服白风。
况且，若此事真如自己所猜测那般，那这件事便是帝国的顶级机密，所以，他更加不可能开口向皇帝本人求证。
“既然殿下还记得，那我只能说殿下错了。”白风黯然垂眸，眼底流露出一丝失落，“阿父是一个做事周全的人，从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我虽然无法知道阿父真正的意图，但他此前种种所为，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筹谋与打算。况且，阿父与嬴秦一族的杀父之仇根本不是轻易能化解的，殿下还是不要指望着能从我阿父这里做出任何突破了。”
“阿风觉得我错了，那我便是真的错了也无妨。”嬴扶苏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微微颔首。
如今，他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贸然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要等到时机成熟时，将一切证明给她看。
“纵是真如阿风所言，我还有一事疑惑不解。”他缓缓道，“暗影为了反秦，在南方诸群绑架无辜百姓制成活尸，既然暗影是如此不择手段的组织，阿风为何还要继续助纣为虐？”
“那又怎样？”白风嗤笑一声，露出满脸不屑，“比起推翻嬴秦□□的大业，做出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偌大的藏书室飘溢着淡淡的墨香。话音落下，半晌，两人皆是垂首未语。
他知道，她在说谎。
“阿风跟我走罢。”突然，噤若寒蝉的室内响起温柔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嬴扶苏已再度逼近白风身前，低着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即便是已被她明言拒绝过，他亦满怀期待，矢志不渝。
“跟我回甘泉宫，我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不必屈身人下，不必委曲求全，不必为了什么所谓大业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他神情坚毅地说道。
白风抬眸对上他清澈见底的双眸，彷佛在一瞬间看见了无数颗在黑夜中依然拼命闪光的星辰，倔强而顽强。
“殿下将刺客带在身边，不怕嬴政怪罪？”她沉声道，“又或者，我想做的，只是为天下人除去暴君呢？”
“我相信你。”闻言，他仍是面不改色，一脸从容，半晌又补充道：“我知道，如今的大秦，徭役繁多，赋税沉重，刑法严苛，以致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但这一切，不能全怪我的父皇。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七世皆奉行不辍的“霸道”之术，而不是我的父皇。”
白风冷哼一声道，“殿下又要为你那暴君父亲开脱了吗？”
“一百年多年来，法家势力已经深入到整个帝国的中央。陛下达到的伟业虽然前无古人，远超三皇五帝，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他的目光越过白风的肩膀，落在她身后金色光辉穿过的窗牅上，顿时神伤，“既然阿风认为，大秦现在所行之政是□□，那为何不愿意和我一起，从根本上去改变这天下，而是要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对抗？”
闻言，她单薄的身躯不禁微微颤动，眉眼一挑，“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想做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实现，不需要殿下的帮助。”
“阿风，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帮助你才这样。我是为了陛下，为了大秦，也是为了我自己。”他颤声道。
“不管怎样，殿下有殿下的路要走，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要推翻暴秦，你要拯救暴秦，你我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神情晦暗不明地低下了头。
推翻暴秦真就能让天下变得更好么？她不确定。但她确定的是，此时此刻，她并不关心这天下会如何，她只关心眼前人能否在反秦势力的阴谋中活下来。
“阿风应该知道，我的舅父昌平君，便是你们的掌教之一。”他盯着眼前的垂眸不语的她，继续开口道，“所以阿风便该明白，暗影口中的所谓推翻暴秦，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六国余孽想让天下再次陷入混乱，意欲复国的借口罢了。”
白风心中一惊，怪不得他刚刚会说那句话。
原来那位青龙掌教就是他的舅父昌平君芈启么？芈启不应该在秦灭楚之战时就已经死了吗？可既然传闻中早已死去的成蟜都还活着，芈启还活着这件事倒也不足为奇了。加上那位青龙掌教若真是芈启本人的话，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一抹诧异之从她脸上掠过，但很快她便将内心的情绪波动掩藏了起来。
“这一点殿下说得没错，但我却不觉得这样有任何不妥。”她眉眼上扬，铁了心挑刺道，“纵使大家都是出于私心又如何？无论如何，复仇是将整个组织汇拢在一起的动力。”
嬴扶苏微微怔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白风会变得如此是非曲直不分，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还是说，她故意在自己面前这样，是为了让他对她死心？
“所以阿风下了决心？要与大秦”他不忍说出后面的“为敌”二字，以免让两人陷入彻底决裂无可挽回的情况。
然而白风却早已看透他的内心，凉凉地吐出一个倍显无情的字来，“是。”
“我明白了。”他咬了咬牙道，随即敏锐地瞥见她腰间别着的石头，那是他当初在夜郎国赠给她的礼物。
若她的心中当真没有他，她又为何要将此物随身携带？一思及此，他便想开口追问。可他明白，若是提及此事，她必然会决绝地把东西还给他，从此两人便真是互不相干了。
这时，白风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细微变化，便冷冷道：“殿下若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行告辞了。”
“我派子婴送你回去。”他点了点头，眼底随即泛起晶莹的光。
“不必了。”她神情平静，转身就要走。
“还有之前欠你的那许多金饼，我让子婴一并送到你家中。”他颤声道。
身后传来的这句话让她愣在原地，一时再难迈开脚步往前，但在内心纠结了片刻，她微微别过头向身后人留下了冷冷的几个字，“那些金饼，我不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只感觉到内心在滴血，很快，一股郁闷到极致的情绪在她体内迅速蔓延开来，她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覆水难收，话既然已经说出去，断无再收回的可能。
嬴扶苏蹙眉，认真地道：“阿风，不管你担心的是什么，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放下这些心结的。”
“既然殿下神通广大，已经知道了几位掌教的野心，不妨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罢。”她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以后，你我还是少见为妙。就像过去的这两年，各自安好。只有这样，才对你我都好。”
闻言，他脸色一沉，顿时如鲠在喉。
她之前因与他来往而被成蟜惩罚一事，他早已知晓。而在得知此事后，他曾特地从夏无且那里讨来治外伤的药膏，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他让子婴将药膏混在其它物件里当作贺岁礼物一并送给了她。
他一直想问她身上的鞭伤是否已经痊愈，可他仔细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问呢？他恨自己当初的缺席以及不能替她受刑，让她无辜地吃了这些苦。一想到这，剜心之痛便开始噬咬着他的每一寸骨肉和肌肤。
“无论是王家的女儿，李家的女儿，只要是个好女子。殿下就娶了罢，不要忤逆你的父皇。”
白风一脸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便迈步离开了藏书室。
嬴扶苏望着她离开的决绝背影，良久未言。直至半晌后，待她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回过神来，缓缓走了出去。
连接着藏书室暗道的屋子里，只剩下子婴与无面姑二人还候在门口。
“表兄，一切可还顺利？”子婴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刚刚白风那般冷漠地从众人面前经过，他心中早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跟上去，确定她安全返家后，再来宫里向我禀报。”嬴扶苏沉声道。
“是。”子婴领了命后，便迅速动身去追白风了。
这时，躬身站在一旁的无面姑缓缓抬眸道：“公子，回宫的马车已备好了。”
她心中有些担忧，眼下城中暗流涌动，局势十分紧张，长公子自然不宜擅自出宫，更不能再大摇大摆地出行，以避免成为逆贼们的目标，可为了一介女子如此轻装简行，若真是有个意外的话，该如何是好？
闻言，他一脸波澜不惊地笑了，“辛苦姑姑了。”
街道上行人寥寥，一辆看似极为普通的马车从芙蓉楼后巷驶出，除了车夫外，护卫在马车周围的只有武士两人。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里面坐着的会是帝国的长公子。
然而，马车刚从街道拐进另一条人迹罕至的巷道时，一名着暗绿色深衣的中年男子便带着身后的三名面具男持剑堵在了路中央。
见来者不善，驾马的车夫便想掉头，却发现后面也有四名面具男挡住了退路。
坐在马车身旁的两名武士见状，立刻敏捷地跳下车，拔出了手中长刀，“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反而波澜不惊地带着人款步走向了马车。
闻声，马车里的青年掀开车帘，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那中年男子的脸。他是那个应该早已死去的昌平君芈启的亡灵，是有着一半楚国血脉的大秦长公子心中久久不能释怀的心结。
见对方来势汹汹，两名武士便举着刀做出了誓死一战的架势。
嬴扶苏蹙眉，转头向身边的两名武士道：“让他过来。”
“主子！”两名武士一脸震惊。
嬴扶苏沉声道：“退下。”
“喏。”闻言，他们二人知道眼前敌我力量悬殊，纵是殊死一搏也无用，只好提刀退了两步。
由于芈启并不想此刻就大开杀戒，便没有急着让手下人将车夫与这两名武士解决掉，只是兀自上了车，随即盘腿在一袭便服的长公子面前端坐下。
嬴扶苏黯然垂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他昔日最敬重的人。
一旁的芈启似是看出了他的困窘，先开口道：“扶苏，你长大了。”
闻言，往日里端庄有礼的长公子也不禁骤然失色。
他垂着肩，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咬牙切齿道：“舅父，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