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轩辕烁刚回家，一身述职时所穿的军礼服，比起平日他常穿的那种极简线条的黑色制服，这身洁白的军礼服简直繁复，檐帽、领章、肩章、饰绪、绶带，无一不是金光闪闪的。
纽扣更是大颗大颗折射出璀璨火彩的绚丽夺目的红宝石，和他的眸子是同色系。
平日服帖柔顺的浓密黑发这时被一丝不苟梳理到脑后，露出整个饱满的额头，显得他整张脸更立体冷厉。
这副样子的轩辕烁让夏染感到有些陌生又新奇，但她又觉得，好似这样才该是一个王储应该保持的模样。
轩辕烁刚摘下檐帽递给一旁的助理，就注意到下楼来的夏染，他不由向她望去，盯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夏染和轩辕烁目光相汇，她眨眨眼，以为轩辕烁会说什么，但他没开腔，气氛一时变得有一丝尴尬。
她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走下楼梯，走至轩辕烁一米远的社交距离便立刻停下，这个距离让她看轩辕烁不至于需要努力仰着头，只是一抬眼便能看见他左边胸膛上那一大片用各种五颜六色的宝石薄片制成的略章，晃得人直眼晕。
夏染：“哟，勋宗回来啦？”
话一出口夏染就后悔自己嘴贱，她原本是为了缓和这沉默的尴尬气氛才想开了个玩笑的，但是脱口而出的完全是缺德笑话，而且是对方压根无法get的古地球老梗。
轩辕烁不明所以眨眨眼：“嗯？”
夏染：“不，没什么，不要在意。”
轩辕烁：“你在紫薇学院的遭遇，若叶跟我说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夏染：“我不勉强啊。”
“你的性格活泼洒脱，注定引起一些人的嫉妒，他们本就心怀叵测，不要选择轻易原谅。”轩辕烁将礼服上的饰品一样样取下来，放入一旁带着白手套的助理手里。
助理捧着那些饰品分门别类归纳到各个匣子里。
夏染：“嗯，你说的对。”
轩辕烁见夏染态度敷衍，心里不自主有些焦急，他想拉着夏染好好谈谈，解绶带的时候上面坠子的金丝链一下子勾到了耳朵，他也带着白手套，轻轻挠了两下耳朵，没找到那根金丝链的位置。
夏染比正在整理上一件饰品的助理速度更快，直接上前两步，一手捏着轩辕烁柔软的耳垂，一手将那根做工极为精细的丝链扯开。
轩辕烁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轩辕烁：“谢、谢谢。”
他近距离看着她赤诚无瑕的眼睛，不由心想，她那么心大，只顾着投身于烹饪的美食世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当懂，夏染压根没做错什么，他亦希望她能一直无忧无虑，实在不该让她分神去操心身边那些小人。
“不客气。”夏染将绶带递给一旁的助理，然后规规矩矩退回一米开外的距离，指腹不自主揉搓了一下，回味起刚才捏轩辕烁耳朵时的手感，真棒。
她目光看向轩辕烁的耳朵，居然整个飞红。
这么冰山的人居然会碰一下就这么害羞？或者，这是在生气？但碍于休养礼教不好对她发火？
轩辕烁注意到夏染的目光后，有些难堪地转过头去，装作专注于解衬衣领的样子。
夏染：“额……二王子，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轩辕烁这才反应过来身上这件衬衣已经是最贴身的一件衣服了，他故作镇定地放下手，装作就是刻意想敞开大片衣领的模样，八风不动往沙发上一坐，脱掉那双同样缀满红宝石的白色靴子，换上了很居家的软底拖鞋。
若叶从书房抱了大堆文件过来：“这些文件是您已经抽空看过的，只需要签字即可。”
轩辕烁：“放下吧。”
眼见轩辕烁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开始随时随地在客厅办起公，夏染道：“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吧？”
轩辕烁连忙抬起头：“不会，就几张文件而已，你坐，我还有事想跟你谈。”
夏染一听有事找她，那不能走了，老实规矩在旁边坐下，看着轩辕烁飞速查签那“几张”文件。
若叶端了果汁和点心过来，夏染只好埋头啃饼干喝果汁。
轩辕烁飞速将手头上的文件签完，抬头看见夏染默默低头啃饼干，他想找话题，便突然想起自己带走的那口小锅，现在那口小锅应该还在港口，和这回戍边部队的所有人的行李一起接受安检。
轩辕烁：“那口锅……”
“不好意思啊，请等一下，我接个通讯。”夏染突然感到手环开始震动，她点开界面，发现是落落闲打过来的。
落落闲最近的餐车生意好得爆棚，有不少投资商盯上了他这块肥肉，好说歹说都要入局参股投资他，落落闲亦是心动不已，但好歹没忘记他这摊子的几个原始股东。
其中夏染出力最大，不仅给了他菜谱，帮他设计了餐车内外的样式，前几天更是送了他汽泡机和可乐配方，那碳酸饮料让他的快餐有如神助，一杯可乐一块汉堡的套餐销量日日攀升，让他日进斗金，吸引无数投资商目光，投资参股的事他怎么也得找夏染一起商量才对。
落落闲兴奋道：“夏染，你都不知道，咱们的可乐和汉堡爆火了，好多、好多的投资商啊！各种投资模式和意见，我都挑花眼了，而且说实话我在这方面实在没有经验，怕被人坑了，想邀你过来一起看。”
夏染却只平静礼貌地笑道：“你看着合适就好呗，实在不行找个职业经理人帮你掌掌眼。”
落落闲正沉浸在即将飞黄腾达成为大商人的兴头上，看不出夏染对此事其实兴致缺缺，一个劲儿邀夏染过去共襄盛举。
轩辕烁给了若叶打了个眼色，若叶便插嘴道：“我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夏染殿下的朋友。”
夏染：“喔？那就拜托你啦若叶，给你落落闲的联络号，你可他对接。”
夏染这边的联络中断，换成若叶和落落闲对接，夏染无事一身轻，往沙发上一靠，继续啃小饼干。
可乐汉堡能爆火当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接下来后续的商业运作她实在无心过问，她只需只等落落闲的快餐连锁品牌初具规模以后，专注菜单的开发就好。
她不想光顾着操心金钱上的得失，那样会迷失方向。
一眼看穿了夏染的心思，轩辕烁借由整理文件的动作掩面微笑，她简直太可爱了，又豁达又通透。
轩辕烁偷偷笑完，又故意问夏染道：“听说几只要了千分之一的利润分红，你真的不介意吗？我让若叶找人帮你重新谈，你应该可以从中分很多钱。”
夏染耸耸肩，问了一个颇有哲理的问题：“我觉得千分之一已经很多了呀，再多我能拿来干嘛呢？”
轩辕烁：“买你想买的东西。”
夏染往沙发上随意一靠，怏然道：“你也看过我的那本书的……我以前小的时候，看见同学在班里炫耀穿了新裙子，被爸妈带去哪儿玩儿，也无数次幻想过，穿新衣服或者被爸妈带去旅游玩耍。”
“后来我自己有钱了，能买裙子了，也能出去旅游了，经过一段时间报复性消费后，却突然悟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来自父母的疼爱，我得自己爱自己。”夏染说到此处笑了笑，
“所以那时起啊，我看透了，也就没有那种时刻都欲求不满的委屈和愤怒了，所以钱这东西，富有虽然是好事，但也没必要盲目去追求。”
轩辕烁：“所以，对你只是希望市面上有可乐汉堡这些食物销售，但并不是真正在意它们由谁制造销售赚取利润。”
“可以这么说吧。”夏染颔首，看向轩辕烁的眼睛，
“你会觉得我这样很虚假吗？明明自己身无分文，却虚伪地说不在乎钱。”
轩辕烁摇了摇头，道：“不会，我觉得你很诚实。”
他还想说，他愿意永远当她的后盾，让她无须忧愁衣食，但话到嘴边又挺住，倒不是他觉得唐突，而是，他发现，她是真的压根不需要他的帮助。
她很强大，无论是能力还是心灵，她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有得是手段和方法去达成。
纯粹干净，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她不需要他。
这个认知使得轩辕烁不免有些低落。
和热爱烹饪的她比起来，他是个极度无趣的人，喜欢独处与书籍为伴，皇储的工作不难但也谈不上喜欢，除了想她，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谢谢，你能懂我再好不过了。”夏染朝轩辕烁灿然一笑，随即又道，
“哎，其实我也不是真那么清高，钱谁不爱啊，我就是没那脑子经营商战，多的钱拿给我这种人，只会拿去交各种智商税，然后又流回社会的哈哈哈。”
轩辕烁：“现如今许多王孙贵族都一心只想当你说的这种人。”
夏染：“嗯？”
轩辕烁：“挥霍钱财，购买溢价千倍甚至万倍的商品，维持一种幼稚的尊严和虚无的体面。”
夏染：“害，也不尽然是幼稚和虚无，人毕竟是社会动物，你生来就有至高无上的皇族光环顶在头上，从来都是别人向你俯首，你自然没遭遇过那种被一整个集体所鄙视所不容的境遇。”
轩辕烁愕然道：“你曾经被某个集体欺辱过？”
夏染：“嗯，那当然，我原生家庭那么糟糕，小时候性格当然很糟糕啊，全班没人愿意跟我玩儿的。现在回想起来，从别人的角度看我，大概就是个衣着脏兮兮很邋遢，眼神充满各种嫉妒，还很阴沉的小孩儿吧？甚至或许更糟糕？”
“害，那时候的我太小啦，不懂这么多社交礼仪，其实只需要多面带微笑，然后着衣着干净一点，少用贪婪又渴望的眼神关注别人身上的衣服、嘴边的零食，我就不会被视为异类，受到那么多谩骂和鄙视了。”夏染很是感慨地摇摇头，又补充道，
“好在后来懂的时间不算晚，我也没有被这种周围环境影响太多，自己赚了钱以后，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看了很多书，懂了道理，也会爱自己了，然后又去了别处游玩，见过了一些世面，就那样慢慢看开了，既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后悔。只想着，我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别人说的闲话和谁塌下来的天，都和我无关的。”
轩辕烁感觉似乎有什么很难受的情绪堵在心间，如鲠在喉，自他年少时代看见夏染的书本时，她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光芒自信的耀眼存在，他从未曾想过，夏染究竟从小经历过多少，才长成了如此独立于世的存在。
“你……咳，你很厉害。”轩辕烁声音有些沙哑，他想夸夏染很可爱，但说这话过于暧昧，他拿不准夏染的态度。
夏染回看轩辕烁一眼，道：“我这哪儿就厉害了，我的目标和理想比起你爷爷做的那些个，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叭。”
轩辕烁失笑，点头同意：“嗯，的确，我也不如他，我们都是活在他福祚之下的普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