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成婚
永安一年，十月十一日，宜嫁娶、祈福、祭祀、求嗣、动土。
当天边刚出现一点光斑的时候，元满已经坐在椅子上了，许久不曾这么早起过，却也没有困倦。
狭小的茅草屋里，难得热闹了起来，元满却有些拘谨和隐秘的慌乱。
身后一位眉眼柔和，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容的大娘，在为他梳发。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共齐眉；二梳梳到……”
伴随着柔和的声音及周围明晃晃的烛光，元满看着前几日从镇上带回来的铜镜，有些出神。
因为风俗，荣幸应该在成亲前一晚宿在镇上的那一进院子里的，但他怕元满一个人在茅草屋不安全，还是早晨了才走。
其他一早来帮忙的大婶也只做不知，毕竟元满是荣幸买回来的，他们关系早就定了，现在不过是夫妻两人感情好，荣幸要给元满一个名分。
“我们元满真漂亮，难怪阿荣那么喜欢。”李婶站在元满侧面，笑容满面的开口，她算是和荣幸关系最亲近的了，一直看着荣幸单着，现在终于有人陪，她是打心底里开心。
元满飘远的思绪被拉回，忍不住红了脸，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有点遮挡不住。
“哈哈哈，这杨婶儿可是我们村子里过得最幸福的人了，有她为你梳头，你和荣幸以后会和和满满到白头。”李婶知道元满脸皮薄，没再调笑，只是说起为元满梳头人的身份。
元满不懂这些，他虽然一直做女子打扮，女红之类的都学了个遍，但其实他并没有打算将自己嫁出去。
此时听着李婶的话，便微侧了侧头，腼腆的笑了笑，“谢谢杨婶。”
杨婶笑着将收回梳子，看着铜镜里元满，“新婚愉快。”
说着就走开，让其他人上前为元满冠发。
茅草屋里都是为元满梳妆打扮的人，看着为他忙碌的众人，元满心里暖乎乎的，也更加感谢荣幸了。
虽然都是些杂事，却还是耽搁了三四个时辰，等一切准备完毕，李婶就为他盖上了红盖头，元满乖乖的坐在床沿，等荣幸来接他。
其他人这时候就去垫了垫肚子。
被摆弄了一上午，元满已经有些疲惫了，这样被遮挡住视线，只能看到眼睛的这方块之地，就越发的思念荣幸了。
虽然距离荣幸离开还不到两个时辰。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红色，元满双手交握有些迟来的紧张。
他没有亲朋好友，也没有父母亲人，此时此刻他就要成亲了。
低垂的眉眼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元满脑海里再回想侯府里的生活，却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一生都在被人推着走，阿娘生性柔弱，怕护不住他，怕很多很多，所以刚出生还是幼童的他，就被隐瞒了性别。
成长时期，他偏偏又被清楚的告知，你身上有个很大的秘密，不能透露，不能出头，所以他一直和女孩儿无异，沉默寡言的缀在一众兄弟姐妹的后面。
阿娘早亡，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再隐藏下去，总在想，被知道了也没关系吧，母亲和父亲虽不喜他，但他到底是侯府的子嗣，总不能杀掉他吧？
元满总是这样问自己，可每次这样想，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出现阿娘的面孔，阿娘的眼泪，阿娘的告诫。
甚至是府上有弟弟妹妹早逝，他都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自己。
侯府突如其来的败落，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离开了那座大牢笼，可是心里却除了茫然，什么都没有。
是荣幸突然闯进他的生活，疼“她”，宠“她”。
那如果这个“她”不是她呢？
元满不确定，却又忍不住期盼，他还是他，他没有变过，荣幸喜爱的是他这个人吗？
时间在胡思乱想中很快就过去了，屋外出现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喧闹。
荣幸穿着干净利落，胸前佩戴了一朵大红花，凶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么看着连脸上的刀疤都淡了许多。
喜悦的祝贺不绝于耳，元满慢慢的提起了心。
熟悉的稳重步伐，一步一步的来到他的身边，原本焦虑不安，紧张的心情突然又轻飘飘的落下了。
荣幸伸手将元满交握的手分开，安抚的拍了拍，“别怕，我来了。”
说着就牵着元满的手缓步往外走去，茅草屋实在太小了，短短几步，元满就听到了周围喧闹的声音。
每个人不管平时关系如何，此时好像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祝贺。
“荣哥怎么不背新娘子！”突然一道声音起哄的说道。
元满不懂，听了之后，就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和荣幸交握的手紧了紧。
“我与元满今日成婚，都以无堂上长辈，以后年岁都由我们两人走过，互相扶持，这段路一起走过便是。”荣幸面容沉稳，只是淡声说完，便继续牵着元满出了大门。
门口有一只白色的骏马，是荣幸花大价钱借的。
刚刚来时，就有许多人赞叹荣幸的大手笔，不过是娶一个买回来的奴隶，就这般用心，说明荣幸是真的家底丰厚。
元满视线受限，只感觉身体腾空而起，便坐上了白马，僵硬的抓紧马鞍，荣幸牵着绳子，对周围道：“时候不早，麻烦各位都起身去村长家，席面已经备好了。”
聚在茅草屋外的人都是相比较和荣幸熟悉一点的人。
此时听了，也知道荣幸是要独自把元满送回新房里。
“那阿荣你送了新娘子就快回来，弟兄们还等着和你喝几杯呢。”
“对呀对呀，可别乐不思蜀，记得不咋们了。”
“洞房花烛夜可还早着呢，可不能临阵脱逃。”
听着周围人的七嘴八舌，荣幸点点头，就翻身上马，带着元满往镇上去。
因为茅草屋和一进小院都太狭小，所以这场婚事就借用了村长的家院子。
喧闹的调笑被抛在身后，元满感觉脸上的盖头随风飘扬，随时有掉落的危险，便伸出一只手抓稳。
荣幸低头看着元满的动作，“要取下吗？”
元满愣住。
他虽然不知世事，但也知道盖头是要在洞房的时候摘的吧，荣幸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
元满抿抿唇，没有开口，心下失落。
荣幸没有得到回答，便放慢了速度，“太快了？”
元满还是有些失落，觉得荣幸还不知道他是男人呢，怎么就对这些事一点也不上心了。
明明他都被杨婶梳过头了。
低落的摇摇头回应荣幸，荣幸看不到元满的表情，微皱着眉看着这个红色的布料，便加快了速度。
骑马要比做牛车快多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城外，看着荣幸的这幅打扮，门口的守卫忍不住道，“兄弟抢亲呢？”
荣幸跳下白马，牵着绳子，被放行后，才道：“不，明媒正娶。”
元满忍不住在盖头下弯了眉眼，偷笑几声。
“啊，恭喜恭喜。”
此时荣幸和元满的打扮实在是引人注目，一副成亲的模样，却没有接亲送亲的队伍，周围都是小小声的议论。
荣幸却面不改色的牵着马，很快就到了大红色装饰好的家门口。
元满没骑过马，知道到了地方，就朝着荣幸的方向伸出手，荣幸也正好抬手将元满抱了下来。
周围还围着一些看热闹的，荣幸牵着元满进了屋子里，才出来安顿大马，见周围人都没走，就拿着包好的红包撒了出去，里面有两钱，“今日我与内子成婚，承蒙关照。”
周围人原本就只是看看热闹，毕竟成婚这么冷清的还是少见，不过看到荣幸发的红包，抢到手的都乐呵呵的说祝福话了。
荣幸没有多待，牵着马进去了。
将马拴好，荣幸便穿过红艳艳的山丹，来到里屋，元满还在里面坐着等他。
一进的院子不大，元满还隐约听到了些声音，等荣幸回来，就问，“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
荣幸坐到元满身边，拿着一旁放着的秤杆，挑起了元满的红盖头。
周围红彤彤的一片，挑起的一角，露出元满娇嫩红润的脸庞，不似之前般不施粉黛，看着更加明艳可人。
荣幸深深的看着元满，过了许久，元满都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荣幸才挑开了盖头，露出了头上微微晃动的珠钗。
“怎……怎么了？很难看吗？”元满从来都是能不涂胭脂就不涂的，这还是他第一回化的这么浓厚。
荣幸伸出手捧住元满的脸颊，鼻头对着鼻头，低哑的开口，“很美。”
荣幸的嗓音就像是被最纯美的佳酿包裹了一般，听的元满心跳都漏了半拍，下意识结结巴巴的接口，“谢……谢。”
荣幸忍不住从笑出声，低哑的笑声，微微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在了元满的脸上，元满整个人都快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为、为什么不让李婶她们送、送我们过来、来啊？”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元满也听了一些，现在正好可以给他用来转移话题。
荣幸亲亲了元满的眼睑，“太慢了。”
“而且我想后面这段路只有我们……”说着，荣幸又顺着亲了亲元满的脸颊，鼻尖，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元满觉得此时的荣幸和平时很不一样，让他有些慌乱，“哦哦。”
荣幸看着元满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笑，终于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道：“别担心，还早。”
说着就走到桌子边，拿着一些糕点过来，喂到元满的嘴边，“饿了吧。”
元满咬上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嚼了嚼又顿住，“可是李婶她们说，还不能吃东西。”
“无事。”
元满自然是更信任荣幸的，只是有些对荣幸的转变有些反应不及，边小口的吃着，边偷偷观察荣幸，刚刚荣幸的表现，将他之前心里七上八下的想法打的七零八落。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荣幸出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食盒回来，元满看着荣幸一样一样的摆出来，“我吃不了这么多。”
“有我。”
“你不回村上吗？”元满走到桌边，看着桌子上的菜色，一边问荣幸。
荣幸停下放碟子的手，转头看向元满，“你想我回去？”
元满下意识的摇摇头，最后又点点头，“你和他们约好了。”
“不重要。”荣幸不太喜欢这些场合，加上那些人也算不上熟悉，他已经在去接元满的路上去过了解释了，加上他手上的伤，还不能喝酒，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元满心里有些高兴，他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吃饱喝足后，元满帮着荣幸收拾，荣幸手上的伤口恢复的挺快，但元满还是有些担心。
天黑了下来，两人喝了交杯茶，洗漱了后，元满站在荣幸身前就像以前一样，为他宽衣，荣幸深深的看着元满。
突然，荣幸将元满拥进怀里，深深的吻了上去，口齿交融，元满晕晕乎乎的被带到床上，他有些反正不过来。
等荣幸的手伸到元满的腰带上面，元满才猛的清醒，忙制止荣幸的动作。
“不愿？”
元满脸色突然有些发白，想咬嘴唇，却被荣幸捏了捏唇瓣，元满看着荣幸深沉的目光，突然眼睛一闭，小声又快速的坦白了。“我是男人。”
半响没等到荣幸的反应，元满的脸色更白了，正要自暴自弃时，荣幸突然捧着他的脸，咬了咬他的耳垂，元满感受着耳边那温热的气息，荣幸开口说道，“我知道。”
元满猛的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被荣幸推到，“还有什么吗？”
元满点点头，想问荣幸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他，让他担惊受怕这么久。
但这些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推入以前从未踏入的浪潮之中，也问不了了。
只能晕晕乎乎的被动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