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陈年旧事
天还是灰蒙蒙的，只能窥见一点天光，元满靠着荣幸，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还是抵不过朦胧的睡意，头一点一点的。
牛车过坎，连带着牛车里的人都震了一下，元满反应不及，被震的直接向前摔去，迷蒙的睡意都被吓了大半。
“啊！”
荣幸大手一伸，就将元满捞了回来，一手紧搂着腰，一边让元满侧躺在他的腿上，“睡吧。”
此时都才刚刚卯时，他们出发时间更早，元满困倦也是常事。
他们要一早去到镇上，整个牛车上除了李叔便只有他们两人。
露天的车上，头顶上还挂着银河，微风吹过，元满靠在荣幸结实的大腿上，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荣幸久没开业，一早就去杀了两头猪，搭乘李叔的牛车去镇上。
荣幸元满坐的位置靠前，身后便是那两头猪。
夏日不易保存，本应该到了镇上再杀，但桃李村去稻城过远，运输活猪就麻烦的多，且没有很好的工具。
荣幸看着元满面对着他的耳朵，伸手去摸了摸柔软的耳垂，好在他早早被叫起来迷迷糊糊的，倒是不知道和死猪同一辆车。
这么娇气的一个人儿，太容易被惊吓住了。
侧躺在荣幸的腿上，一路上元满都还算安心，只是鼻尖晕绕的血腥气，不可避免的让他的进了梦魇里。
元满一直以来在家中的存在感就弱，他知道那是一个昏暗的凌晨，就和现在一般，他原本还在睡梦中，突然一大堆官兵涌入，将侯府围了个结结实实。
迷迷糊糊的他被侍女唤醒，穿好衣裳去了前厅，就看到平日里高傲的父亲母亲大哥，皆垂头跪着，看不清神色。
身边还有许多搞不清楚状况的姨娘，小姐，胆战心惊的小声交流，平日里美丽的面容也都染上了愁色。
元满的娘亲早早去世，他和其他人也都什么感情，什么都没来的及想，就汇入人潮，埋头跪着。
天色始终阴暗着，元满忍不住抬头悄悄往前看去，只看了一个身着红袍的人尖着嗓子念着手中明黄黄的绸子。
“永安侯结党营私，妄图谋权篡位……当诛九族，新帝仁慈，可免除族中女子死罪，充奴流放边关……”
周围已经响起细细的抽泣声，一声声环绕在元满的耳边，这让元满有些茫然，过了许久才将视线投到永安侯的身上。
因为是背对着他，他始终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身边哭闹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久跪的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
元满看着父兄戴上了镣铐，越走越远，平日里端庄大方的母亲，浑身狼狈，看着被带走的丈夫孩子，哭嚎一声，快速走了几步，撞到了大厅的柱子上，血红的颜色从她额角流出。
明明还隔着一些距离，元满却觉得那股血腥味，始终环绕在他的鼻尖鼻尖，直到他终于抵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周围一片混乱，没有人理会元满，元满就这么躺在地上被人换了奴籍，跟着人牙子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荣幸低头准备叫醒元满，却发现元满额角生着密密的汗珠，皱起眉，只道他是生了梦魇，忙伸手给他擦了擦，随后才低下头，凑到元满耳边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元满、元满。”
陷入梦魇的元满，只觉得自己还在人牙子的马车上，狭窄逼仄的车厢，坐着许多与他一样不知未来的人。
面对未知的命运，他害怕睁开眼睛。也觉得就这样昏睡过去也挺好，毕竟在这个世间，或许都没有人记住他……
“元满，元满。”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元满觉得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谁，却开始忍不住去探究这人是谁，随着这一声声呼唤，元满猛的睁开了眼睛。
元满捏紧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荣幸抬手摸了摸元满汗湿的头发，权当安慰。
李叔等了好一会儿了，这时见元满醒了，正要说话，就被荣幸看了一眼，悻悻的止住了话头。
元满缓过神来，猛的直起身子，紧紧的抱住荣幸，妄想将自己镶嵌进去。
元满感受着荣幸身上他熟悉的味道，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当初的事了。
心中的无助害怕，当自己发现荣幸在他身边时，就渐渐褪去了。
此时天边已经泛白，明亮的太阳离开羞涩的云朵，开始绽放出他的光彩。
一道光亮打下来，元满才觉得自己抱的太久了。
好在时候尚早，没有多少人。
李叔观摩许久，见元满平静下来，才忍不住絮叨：“你们虽然定了亲，在外面还是不好过于亲近，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听着李叔的话，元满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有一个人，赶忙规规矩矩坐好，此时荣幸却先一步跳下牛车，再伸手将元满抱了下来。
用实力告诉李叔，他们就是要搂搂抱抱。
荣幸去打开了铺面门，让元满坐到后面的床上后，才开始卸货。
元满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和当初刚来时，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这些变化都是因为荣幸，想着，元满便站起身凑到遮挡的木板后面，偷偷瞧了瞧。
荣幸几下将猪抬到木板上，就给了李叔十钱。
随后就是打水洗刀、木桌，洗猪，一通忙活。
元满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结果看来看去，也就只有打水可以做，可是刚刚来到荣幸身边，荣幸已经提着水回去了。
没有多余的工具，元满想了想也跟着往回走。
只是荣幸放下水桶就往外走去，元满不明所以，起身跟了几步，最后还是回身拿起抹布，想要为荣幸分担。
那块全是刀痕的板子，当初可是把他吓得够呛，连什么杀人越货都想了，此时却是平平淡淡的，面不改色的用抹布擦拭。
只是换洗抹布时，一不小心与一个死猪头对上眼，吓得元满心怦怦直跳，后退几步撞上木板。
元满唾弃自己，真是个小废物。
口里还在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
洗好抹布够，元满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工作，只是抹布刚放上木板，就被荣幸接了过去。
元满抬头看过去。
荣幸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小食盒。
元满接过来。
“后面去吧。”荣幸说完就动手擦拭起来。
元满听话的提起食盒去了后面，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几样糕点，和一碗面汤。
糕点的样式一般，比以往元满吃过的都要差，元满看着却忍不住眼眶一热。
尝了一块，有些干，元满却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随后喝着面汤希望能止住眼睛里抑制不住的眼泪。
吃着吃着，还是忍不住，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落，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想着荣幸也没吃东西，擦擦眼睛，就捏着一块糕点去了前面，递到荣幸嘴边。
荣幸下意识的咬上，回头就看到元满红彤彤的眼睛，有些无奈的笑笑，“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