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隔壁那位
火锅咕噜咕噜地冒起小泡, 烟气冉冉升腾到半空中，像是给眼前的视野都蒙上了轻薄的纱。
蔡莞顺着女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很快，就和对面的人对上眼，碰撞在一起的目光, 真切得就像是能穿破这层纱, 给人以极强的冲击感。
蔡莞喉间一梗, 脑袋也跟着被风暴席卷。
不过, 隐隐的, 却似乎发现什么。
眼下的情况。
就像是给这些天一直难以求解的局面。
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只要她顺着服务员的话去接，解释说明喊的是那位男士。
那是不是就算她的夸人计划, 就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有了第二次, 就会有第三次, 接下去的事也都顺理成章了。
对！
就是这样！
蔡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要抓的就是这个突破口！
她的唇瓣不由发干，在众人聚焦点下，酝酿片刻。
刚准备艰难开口, 却又被人先一步截胡。
那位女服务员看起来应该是受过训练的，反应能力可谓是极强。
她说完那话之后，觉得桌上气氛有一丝丝微妙, 就立即给客人找了台阶下:“不好意思, 您稍等一下。”
女服务员转头，冲着隔壁桌的男同事道:“阿帅, 你过来一下, 这桌客人找你有事。”
蔡莞:“……”
那位男服务员还正在服务隔壁桌。
他正端起高汤, 要往火锅里头加, 疑惑道:“我？”
女服务员:“对。”
阿帅半信半疑，给那桌把汤底添上，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
这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取的，反正他的模样是不太相符的。
大块头，啤酒肚，身材高大壮实，脸上堆着二两横肉，帅是称不上，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倒是可爱又亲切。
他和女服务生对了下眼神，冲着蔡莞笑:“小姐，您找我什么事呀？”
蔡莞:“……”
她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说我找的不是你，是我对面这位帅哥？
一来，未免太打击人！
二来，这样以后，估计全桌人都会知道，她对许柏成有意思！
场面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发不可收拾。
蔡莞硬着头皮:“能不能给我一t杯热水呢？”
阿帅态度很赞:“当然可以了，您稍等一下，一会就给你端过来。”
蔡莞:“……好。”
说着，阿帅退下去了。
那位女服务员也恭敬地鞠了一躬:“好的，小姐。我已经帮您这桌的服务员更换成阿帅了，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喊阿帅，也或者是单名一个帅，后头再加个‘哥’。”
“……”
“那我这里，就祝您用餐愉快！”
“……”
除去蔡莞以外。
整桌所有人在服务员离开以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因为不太熟悉，大家还都是偷偷憋着的。
黄之瑶这会刚放下手机，不过方才蹩脚对话也是听了个大概。
似乎能推断出来某人为何会这样。
于是，她作为许柏成颜粉的一员，在底下偷偷给蔡莞比了个大拇指，而后刻意咳嗽了声，开始给人打圆场:“我觉得，其实这样换个帅哥服务员还挺好的啊。”
“……”
黄之瑶:“服务质量得到提升，感觉整个体验都不同了，很惊艳的那种。”
“……”
而后，在底下，被忽然拧了下胳膊的钟浩差点叫出来，接收到暗示赶紧:“那、那个……我也这么觉得的。就那么两个字！高端！”
另一边的林宇恒见势，也吹捧一句:“还有两个字！大气！”
毛焕不甘示弱:“上档次！”
被在场几人连续搅和，尴尬气氛似乎散去不少。
唯有，坐在她对面的许柏成一直闭口未言，视线就如此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上落了会。
而后，慢慢地，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
取笑？揶揄？看穿？
猜不透男人是何种情绪，总之蔡莞在心底给自己默默暗示。
冷静，冷静，冷静。
无视，无视，无视。
好在，这桌的菜色已经完全上齐，那位名叫阿帅的服务生也没有轻易到访，各种添置茶水调制蘸料的活，也完全是这桌客人自给自足。
几盘鲜艳色泽的牛羊肉被众多双筷子下进冒出热气的锅中。
黄之瑶觉得蔡莞坐得位置偏，很够意思地夹了几块烫熟的牛肉到她调料碗中:“这个好吃，时间控制得刚好，应该很嫩。”
蔡莞点头表示感谢。
借着筷子把肉夹起来，嘴唇碰了下，还烫，她正小口小口吹着，边上钟浩举起满杯暖黄色液体玻璃杯，毕恭毕敬:“我敬一下三位学长，感谢各位学长在研究方面对我的提携。”
钟浩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小弟我干了，大哥们随意啊。”
林宇恒:“别别别，这么喊，就太客气了。”
对面招架不住他热情，纷纷举杯迎合。
暖色的灯光下，液体上层很清晰地浮了层乳白色的泡沫。
而后，能听见几次碰杯发出的清脆声响。
蔡莞把牛肉塞进嘴里，看钟浩尽数饮尽，低声问黄之瑶:“你男朋友这么喝行吗？”
黄之瑶无奈摊手:“当然不行，不过我管不住。”
蔡莞再把头转回来时，恰好看到对面的人把酒灌入喉咙里。
锋t利清晰的喉结滚动两下，喝得似乎不多，杯子放下来时。酒□□体还剩一些，他嘴角也始终带着客气礼貌的社交淡笑，判断不出来，刚饮下的这酒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学长们，”钟浩放下杯子，又接着说，“方不方便跟我分享一下你们的学习经验啊，我今天听了你们组的答辩，建模和论文真的太牛逼了。”
林宇恒摸了摸下巴:“这个学习经验啊……”
钟浩的眼神充满求知欲。
毛焕跟林宇恒对了下眼神，也不神秘了:“这个学习经验啊，其实就是抱大腿。”
林宇恒附和:“对，反正什么比赛，抱老许，准没错。”
毛焕:“只要我们跟着老许的脚步走，一等奖就在跟我们招手了。”
钟浩:“……”
钟浩心说，这个学习经验，有没有什么办法也给他搞一份？
很明显，当然没有。
钟浩不太甘心，把采访的话筒再次抛出去:“那许大神呢，许大神有什么交代的。”
毛焕抢答道:“老许说，脑子好。”
林宇恒大方夸奖道:“确实确实。学数学的，脑子真的很重要，老许脑子就比我们好使得多。”
各种吹捧。
当然这不仅仅限于崇拜心理上的吹捧，一定意义上，更是事实。
就拿林宇恒来说，在一定程度上，他和许柏成有着近乎相似的求学经历。
两人其实认识得很早，本科大学读的同一所，也是直博履历，一样各类奖项拿到手软。
甚至追溯到更久远的以前，两人还参加过同一年的全国高中数学竞赛的省赛，颇有渊源地还被分进同一考场。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
林宇恒所表现出来的服气才更具有说服力。
曾经，他也是学校年级段里的佼佼者，在大小比赛中拿下傲人成绩，在数学方面被人称赞过“颇有天赋”，也在遇到许柏成后，本以为这会是棋逢对手的良竞。
可在两人真正开始有了交集之后，才发现，原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此时，面对如此真实却又残忍的回答。
钟浩惨兮兮地嘤了一声，又闷下一口酒:“行吧，那除了脑子好使以外呢？”
对面手指轻点桌面的人终于开口，慢条斯理地笑道:“还需要两个队友。”
“……”
钟浩被打击得惨烈:“那……大神，下回我可以跟你组队不？”
林宇恒很不客气，替人回绝:“不行，这不行，队伍满员了。”
毛焕应和:“对，满员了啊。”
钟浩:“……”
饭桌上插科打诨，气氛火热。
对面几位将钟浩炮轰震慑完，又念着师出同门，拿出学长该有的样子，认真给眼前求知欲旺盛的小学弟摆出了几条学术研究相关的过来人经验。
许柏成话最少，却从小学弟捧杯答谢的反应来看，最让人受用。
言简意赅，直戳要害。
男人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寥寥几句，借鉴自己过往的学生生涯，以及当下阶段，初迈入t社会的研究所工作经历给予帮助引导。
毫不吝啬，也完全不伪饰，这是她轻易能从他身上看到的待人方式。
旁边林宇恒的声音在起哄:“老许你这学长当得也太称职了啊。你以前怎么不这么提点提点我，偏心啊偏心！”
毛焕毫不留情戳穿他:“最没资格酸的就是你，老许之前对你可是身体力行提点指教哦。”
林宇恒:“靠！什么身体力行，我直的啊！”
众人又笑骂成一团。
而他依旧懒洋洋地倚上座椅，手指轻搭在桌沿边缘，也跟着在笑，不甚在意，却早已成为了簇拥的对象。
就好像，这个男人永远都能在不经意间，不动声色地攻下人心。
对待同门师弟，对待同窗好友，还有对待她……
蔡莞夹起在蘸料中放凉的牛肉小咬一口，慢慢地，慢慢地，又记起那些曾经与他共度的、历历在目的心动瞬间……
而后，扒着碗的那只手悄无声息挪到了胸口位置。
怎么办……
好像更喜欢他了……
蔡莞摁住快速跳动的小心脏，把筷子上被咬半块肉一次性塞进嘴里。
也好在饭桌上在继续闹腾，应该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就如此想着，在用大快朵颐压制心跳的间隙里，她偶然注意到正对的前头那桌，有个妆容精致，长相漂亮的女人频繁转头，朝这处看过来。
更准确的说，不是这处，而是许柏成。
这样的情形，蔡莞很熟悉。
尤其是放在许柏成身上，更容易猜到是什么。
蔡莞郁闷地整正嘴里塞进去虾滑。
那位名叫阿帅的服务员来忽的闪现到桌边 ，在往沸腾火锅中加入高汤。
……
真的是。
老天爷是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对着喜欢的人连一句好帅都夸不出的怂货行为吗？
真的是。
再这样下去，她可真的是要出局了，别人可真是能够捷足先登了啊……
真的是。
真的是。
真的是！
在内心的仰天狂吼中。
蔡莞看着对面男人对众人说了句抱歉，起身往卫生间方向过去。
而后，在经过前头那桌时，那位关注点一直在许柏成身上的女人也站了起来，沿着他走过的路，缓缓跟上去。
后续要发生何事，蔡莞脑中迅速滚出画面。
具体怎么站起来的忘了，具体怎么离开的饭桌也忘了，总之，再回过神，她带着暴躁的情绪，已经站在了卫生间门口。
这家火锅店门店面积很大，预留给卫生间的位置也多，男女卫生间相对，外头是条还算宽敞的走道。
可能因为时间错开的缘故，她站在此处没瞧见两人身影。
有些泄气，蔡莞索性拐进了卫生间。
里头没什么人，她从隔间出来，用清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再然后又对着镜子，使劲捏了捏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她用纸巾把手上的水擦干净，走出去时，毫无预料地恰好撞见对面男洗手间门口的一幕。
许柏成被女人拦住。
蔡莞条件反射性地往里头t避。
她站得这处位置隐僻，也是因为距离的拉近，蔡莞才发现浓妆下女人那张漂亮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不是太年轻的岁数了。
三十多岁？
应该，还要再大点。
外头，此时许柏成侧身要走，女人没让，往前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许柏成，你又参加竞赛呀？”
被喊的男人仿若未闻，没搭话。
女人继续在说，话里像是藏了锐利的针，轻笑了声，死死盯住他:“你别说谎，我就是亲眼看着你从那里出来的！”
“……”
“你还参加啊？”
“你凭什么能参加啊？”
“你还能笑着走出来，你是没有心吗？”
接连不断的问话让女人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你摸摸你的胸口，你和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心！”
质问掷地有声。
男人眸光始终如一的晦暗，也早就收起了嘴角惯常的浅笑，半晌，他唇瓣终于动了动，声音微微干哑:“说完了吗？”
女人:“没有。”
许柏成神情寡淡，淡到几乎褪尽身上所有温和，只剩下骇人的冷意。
男人扯了下唇，却压根不是笑:“但我听完了。”
说完，直接擦身而过，连头也没回，只留下一个淡漠到极点的背影。
还在洗手间里的蔡莞已然完全愣住。
也莫名地，胸口像是被填塞进棉花，堵得人心慌，恍若方才，她是刻意打探了别人隐私。
而后，意识一顿。
洗手间外的女人忽然借着尖利的声音朝男人的背影高喊:“你站住！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爸怎么死的了！”
“他是因为你死的！”
“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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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莞在卫生间杵了良久，再回到饭桌上，压低声音搪塞完黄之瑶的追问，抬起头，才发现前面那桌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而坐在对面的男人也恢复了往常神态，挂着浅笑的嘴角，听人说话时，还是会为了表示感兴趣，微微侧身过去，偶尔也还是会表露出开玩笑的兴致。
蔡莞微不可察地深呼吸了几口，不动声色继续吃火锅。
她想把方才无意撞见的事藏进心里，却在晃眼的灯光下，察觉对面的玻璃杯空了几次，而后又被暖黄色的液体慢慢满上，乳白色泡沫涌在杯口，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
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悄无声息地按捺下来。
就这样，一直到聚餐结束。
黄之瑶搀着早就酩酊大醉的钟浩出了店门，众人互相打着招呼，在附近的一条十字路口分出两拨，分道扬镳。
一拨回学校，另一拨往公寓方向。
沿江的风带着凉意掠过来，将额间琐碎的头发吹得凌乱，也好像把男人身上的酒味吹得更近了些。
蔡莞顺着前头红绿灯走，许柏成在她的左侧，高大身影几乎压住马路边乱晃过来的车灯。
就算是喝了那么多，他也看不出半分醉态，酒不上脸，走路时的每一步也都很实，好像清醒得压根没喝过酒。
途中，大概是因为太过安静。
蔡莞主动和t他说了几句话，他也都像往常那样带着调侃又打趣的口吻接下来。
笑得温柔又蛊惑的，反而让主动那方有点招架不住。
夜幕深沉，绚烂霓虹点缀在街头，指引着前路的方向。
公寓不远，十多分钟，两人走到楼底。
在电梯门口，很凑巧地，与往外走的孙奶奶遇上了。
她提着满满一袋的苹果，拿出几个塞到两人手里，一边给，一边说着:“我儿子今天去农家乐玩刚摘的，下午给我送过来了，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想着就拿去分分。”
蔡莞双手捧都捧不下:“够了够了，谢谢奶奶。”
“没事。”孙奶奶转移投喂方向，“那小许多拿着点。”
许柏成也被塞得满当当:“谢谢奶奶。”
“你们要是吃完了，还想要，就来我家拿，别客气。”孙奶奶终于停止强塞，笑笑道，“不过这会我就先不说了，隔壁楼的王姨还等着我过去呢。”
说着，她火急火燎地往外头走。
蔡莞赶忙提醒:“奶奶，你慢着点。”
孙奶奶挥挥手:“没事。”
就这样，蔡莞和许柏成都捧着满怀的苹果回到公寓。
蔡莞平时没有吃水果的习惯。
家里没有放水果的盘，她索性直接放在茶几上头，而后抱着手机，一屁股窝进沙发。
回未读消息，顺手刷了朋友圈，再看看微博……
来来去去，就是想找点能够转移注意力的，找不到，都没兴趣，几分钟后，她还是按熄屏幕，把手机反扣在了抱着的膝盖上。
火锅店里的那幕无休无止地在脑袋里晃动。
场景中每一句刺耳的话语，都被她记得尤为清晰。
可就像是一条被扯断了线的珍珠，那个女人给出的片面信息，找不到联系点，也判断不出真假。
唯一能从中判断出什么的，是许柏成的反应。
那还是她头一回。
看到男人这么疏离，这么淡漠。
蔡莞坐在沙发上思索良久，想到脑袋都快想炸了，最后，只能认命地拍拍自己脸颊，打算拿上浴巾，先去洗澡。
结果下一秒。
脚步在去浴室的中途突然改道，她直接往家门方向走了过去。
要去干什么？
敲隔壁的门？问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是如偶像剧主角般，无私提供安慰？
她还没有想好，门把手已经被一触即发。
一开门，有道穿堂风跟着涌进来。
掀起眼皮的时候，她晃了下神，毫无预兆地，先看清的是那个闲散倚在门边的清瘦男人。
他双手抱在胸前，身上的浅色衬衫没换，领口敞着，借着楼道灯光，能看清他脖颈下的皮肤依稀泛着红，应该是今晚灌下去数杯的缘故。
再往后看，他身后的对门，是敞开的。
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动静。
许柏成眸中似是闪过一丝诧异，跟着眼尾下压，轻轻眯了眯，他带着几分醉意的视线从上往下，最后停在了对门小姑娘的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蔡莞也没料到会看到他t，微怔的间隙，无意识地抛出一句:“你……有事找我？”
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寂静得只剩下摇曳的光影，晦暗不清。
静了几秒，男人像是才回过神来，唇瓣习惯性地弯起，喑哑地应了声。
“嗯，有事。”
作者有话说:
摸摸今日的老许~
ps:这章算是正式开启老许的线了。
老许的过往其实还挺可怜的，然后，然后，好在碰上了菜菜啦，然后，然后，两人双向的感情线也马上要来啦~
亲妈就剧透到这了
感谢陪伴连载的小可爱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