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莺六娘
书生突然对着空气说话,吓了秦昭王一跳,秦昭王看着那领头抢食的大汉,正在犹豫,便听到书生说:“他是庐陵王的人……杀了他。”
秦昭王愣了一下,竟也没有怀疑,鬼使神差选择了信任。
他抬手下令,正准备命人射杀了罗一,却见书生从侍卫手中取来弓箭。
秦昭王还没反应过来,书生便拆掉了箭上的火油包,尖利的箭矢已是如流星般‘唰’的划过空中,带着凌冽的寒意射穿了罗一的脖子。
罗一并没有立刻死去,那贯穿了喉咙的箭,如同鱼刺卡在嗓子里。火燎的灼热和疼痛窜上大脑,他无法呼吸,窒息感像是无形的袋子套在头上,令他痛苦万分。
他带着不甘,缓缓跪倒在了地上,泛红的眼珠与青紫的面庞,在城墙火光的映衬下,看起来如此可怖。
可城墙上的书生,微垂着眼,似乎根本不在意垂死之人的挣扎。
随后,他又射出带着火油包的两箭,分别射在其他跟着罗一上前哄抢的流民脚下。
被当场射死的罗一,与地上窜起的流火,令其他蠢蠢欲动的流民被吓破了胆。
谁也不敢再用性命,质疑城墙上那书生说的话。
当一批批投食完流民,天色已黑透。
秦昭王与书生下了城墙,秦昭王欲言又止:“扬柳,你……”
“我爹是庐陵城外的猎户,从小我便跟着我爹上山打猎。”书生像是看出了秦昭王的心事,直言道:“我五岁时,我爹攒够银子买下了庐陵城中的一座小院。七岁时,爹娘因病而亡。”
“王爷若不放心,可以去查。”
这毫不掩饰的态度,倒让秦昭王有些惭愧,他只是被书生射杀罗一时的冷漠决绝所震撼——眼前的书生不过一介读书人,就算再有魄力,也不可能将弓箭射得那般准。
若是如书生所说,倒似乎有情可原。只是秦昭王还有些别扭,即便感觉惭愧,他仍是在心底默默记了一笔,准备等回到王府便命人去查一下书生的身世。
下了城墙,秦昭王并不准备就此离去。
他要出一趟城门,将重金买来的道符,交给沉鞠。而后悄悄将沉鞠带进城中——沉鞠在他心里,与其他流民到底不同。
他可以答应圣上,不让流民入城,但在他心底,沉鞠并不是流民,而是他的心上人。
秦昭王叫书生先行离开,书生猜到他要做什么,便也没有推辞,直接骑马走了。
回到客居,他正要进屋,却突然想起什么,而后将桃木枝从荷包里取出,插在了月光洒落的地方。
院子里也种了桃木,此时桃花开的正旺,花苞蕾蕾缀满枝头,流莺坐在桃木树的不远处,她抬头看着盛放的花。
真好看啊。
自从她俯身那桃木后,书生院子里的桃木便一直光秃秃的,再没有生过枝叶花瓣。
也只有书生这般的呆子,才会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一棵不会开花结果的桃木。
她思绪飘得远了,直到夜半时,书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流莺才晃过神来。
她追上去:“扬柳,谢谢你。”
在书生的记忆里,这是流莺第二次唤他的名字,往日都是叫他‘呆子’居多。
她没有追问他箭法的事情,显然是已经相信了他对秦昭王的那一番说辞。
书生禁不住轻笑。
真是个好糊弄的女鬼。
他坐到井边,打了一桶冰凉的水,用干净的绸布擦拭着脸。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睡吗?”流莺不太能理解书生半夜起来擦脸的举动。
书生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脸颊:“许是染了风寒,有些头昏脑涨。”
流莺正要说什么,一张嘴,却又突然顿住。
书生哪里是染了风寒,他背后藏着一个黑影,那是城外因瘟疫而死的恶鬼,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恶鬼正趴在书生后颈上,研究着怎么下口。
流莺瞪大了眼,指着那恶鬼呵斥道:“你给我下来!”
恶鬼后知后觉发现了流莺,随即不屑地笑了起来:“原是个无用的女鬼,连人都没伤过。”
“你才无用!”她气红了脸,朝着恶鬼飘去,大有要与恶鬼打一架的气势:“他是我看上的人,你不能吃他!”
恶鬼冷哼道:“你跟着他,不就是想吃他的肉。我一人也吃不完,便分你一半好了。”
流莺不假思索:“狐妖姐姐说,只有好鬼吃了他的肉才能修炼出人身。你已伤过人了,便是恶鬼,吃了也没用。快离这呆子远一些!”
恶鬼哪里理会流莺的话,总之流莺又没伤过人,看着便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他不管不顾便要对着书生的后颈咬下去,流莺与他扭打起来,书生看着流莺在空气中飞来飞去,最后重重坠在桃花树下,扇得落花扬起。
即便摔得生疼,流莺还不忘书生背后的恶鬼:“有,有鬼……快闪开!”
书生不躲不闪,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荷包,那恶鬼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咬下去,却突见一道白光乍起。
待光芒散去,那团黑雾似的恶鬼已是消失不见了。
流莺看傻了眼,她目光后知后觉落在了书生手里的荷包上。
那荷包里装的是一截柳条。
见流莺看过来,书生平静道:“那道士给我的,说是驱鬼用的法器。”
“你这两年……平时都带着这柳条?”她磕磕巴巴问着。
书生微笑着点头:“道士说我命中有灾,带着柳条能逢凶化吉。”
“你不是不信道士的话吗?”
“见到你后,便信了。”
流莺:“……”
她突然庆幸自己这两年没有冒冒失失的动手,不然那随着白光消失的鬼便是她了。
在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书生坐在井沿上,托着下巴,看向流莺:“莺六娘,你想吃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