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厨房逼仄,让人直不起身,谢弋没了呆下去的欲望。
他转身准备走,忽地听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后背的伤还疼吗?”扶荷关切地询问。
她看他微微侧过头,光线斜打在侧脸上,仿佛镀了层光晕般模糊不清,带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感,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可以。”
“那就好。”她舒了口气,复笑起来,开解道:“阿抑,不用太担心眼睛,我问过吴大夫了,他说只要保护好头部不要再度被撞击,伤情便不会恶化。”
她放下菜刀,掰指头算日子:“今日是你来这里的第两个月零十二天,你家人怎么着也快找到这里了,只要回到京城,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带着浓浓的憧憬,谢弋说不出什么感受,垂下长睫:“荷娘,你对我真好。”
这是扶荷今天第二次听他说这话,掰指头的动作不觉一顿。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她为他做这些根本不需要他千金报答。
只求他能将她安全带到京城,仅此而已。
谢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僵硬,扯开嘴角笑了笑。
大骨汤很快做好了,家里缺油少盐,是以味道不算好。
连吃了两个月的野菜,大骨汤虽不怎么好喝,但也聊胜于无。
谢弋刚喝下半碗,扶荷已经放下饭碗起身要走了。
“你不喝?”谢弋问。
“你先喝,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哦。”谢弋微微颔首。
她每日都要去帮人浣衣来贴补家用,今日在药馆耽搁了不少时间,太阳已经西斜,若不赶紧去,主家怕是要生气,从今往后不愿让她洗了。
扶荷这一走,直到天黑了也没回来。
谢弋坐在窗边,一直没有困意,在第三次往院子外看后,终于起身出门。
他踩着月光,刚踏上通往村外的小路,脚步却蓦然顿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他疯了,竟然出门寻她。
是担心她吗?
谢弋当然表示否认。
不过是个粗鄙贪财的村妇。
他毫不留恋地抬脚转身。
今夜月色空明,路上空无一人,扶荷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不远处的山林里传出狼嚎鸟鸣,瘆人得很,可她仍是慢吞吞走着。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路口站在一个高大冷肃的身影。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这么晚不知道回家?”谢弋冷声问。
扶荷仍是傻愣地站着。
她的样子不对劲,悲伤中带着恍惚。
谢弋心头一跳,面容肃厉地走过去。
衣服整齐,鬓角未乱。
谢弋没发现自己暗暗松了口气。他护短,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动手动脚,他定将那人五马分尸!
“你出门……”谢弋因她久久不归,心里憋着火,话没说完,就听到她“哇”地一声哭出来。
饶是镇定的他,都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
他低下头,对上了她的泪眸。
清冷月光下,她脸上的泪痕格外清晰。本来就丑陋的面容,配上横流的眼泪,像个落水的花脸猫,让人不忍直视。
要是往常,他定要在心里鄙夷一番,而此时,谢弋望着她的眼睛却略显愕然。
“为什么哭?”他问。
听他的问话,扶荷眼里的泪流得更凶猛了。
她不想哭,可看到他站在村口等她回来的那一刻,满腹的委屈和心酸终于憋不住。
她以为自己可以像往常那样,不被困难打倒,笑着迎接生活,可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她就像个摔倒的孩子,一开始还能若无其事地扑掉膝盖上泥土,可听到父母关切的询问,便再也忍不住了。
“我,我……”扶荷抽抽噎噎地张口:“我没,没拿到钱——”
说着,委屈地举起手里的东西给他看。
谢弋此时才发现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节白白的莲藕。
联想她的话,立刻明白了八·九分,心里憋着的那股火气也跟着消散了。
“嫌我今日去的晚了,只拿了节莲藕打发我。”扶荷说这话时,脑海里清清楚楚浮现管事刻薄的嘴脸。
他还让她以后别去了。
“就因为这点小事哭鼻子。”谢弋哭笑不得。
“这钱对我很重要。”除了吃饭买药,还要攒下来寻人。
谢弋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对金钱极其渴望的人,却没想到几个铜板能让她伤心至此。
他生下来就是太子,虽说父皇不喜他,却也是被宫人们簇拥吹捧着长大。在过去的十几年中,珍馐佳肴吃不尽,绫罗绸缎随意打赏下人,金银玉器更是堆满了库房,无聊时还会和世家子聚一起拿宝珠掷雀。
他这样一个身在高处的人,自然不知道几个铜板对于困境中挣扎的人有多重要。
扶荷还在抽泣。
头顶的男人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藕。
“先拿回去,我以后自会帮你出气。”
他的嘴角仍勾着笑,眼神却幽暗得深不见底,嗜血的杀意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