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不一会儿，顾敬安去而复返。
踏进门看到顾蓁蓁已经醒了，他立即欣慰地说：“总算醒了，你这孩子，生病了也不说，这么冷的天，大晚上的还到处跑，若是有个好歹，你让爹怎么办？”
端端一副爱女心切的慈父口吻。
若是搁在以前，顾蓁蓁可能还会有所触动，但现在她只觉得从心底发寒。
克制住打哆嗦的冲动，顾蓁蓁垂下眼帘，乖巧地说：“是蓁蓁不好，让爹担心了。”
顾敬安看着女儿柔弱乖顺的样子，心有所动，难怪秦王殿下对她念念不忘呢。他这个女儿继承了她娘的好容貌，性子却格外乖巧懂事，跟纪雪依那个刁蛮任性的姑娘比，是个男人都会更喜欢这种柔弱小鸟依人的姑娘。
叹了口气，顾敬安用歉疚的口吻说：“蓁蓁，你是个好孩子，爹有个事要跟你说。”
听出他的欲言又止，顾蓁蓁主动道：“爹是要说解除婚约的事吗？女儿蒲柳之姿，配不上殿下，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顾敬安一怔，对于顾蓁蓁的干脆颇意外，感慨道：“你不愧是阿姝的女儿，这外柔内刚的性子还真是如出一辙。蓁蓁，让你受委屈了，你是爹的亲骨肉，爹不会害你的。你病好后，爹安排人送你去道观住一段时间，等这场风波过去，再接你回府。”
所谓的风波不过是秦王和纪雪依的婚事罢了。顾敬安是怕出岔子，将她打发到外面，等这二人成了亲，再接她回来。
顾蓁蓁不在乎，她只关心自己如浮萍般的命运。
姑娘家的命从不由己。即便不将她送给徐呈宣做小，她爹也会将她嫁给一个对顾家最有用的人，不论其人品、年龄、相貌。
顾蓁蓁不甘心这么被他们摆布，也不甘心做一颗帮助顾府、秦王一派笼络人心联姻的棋子。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兴许这次出府就是她的机会。她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想去母亲的家乡凉州府看看，也许在那里她还有亲人，真正的亲人。娘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她的亲人也一定极好。
顾蓁蓁木讷地点头：“女儿都听爹爹的。”
顾敬安很满意：“蓁蓁是爹的好女儿。你先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爹派人送你去道观，我跟观主是旧识，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顾蓁蓁没有意见：“嗯，不过女儿院里有一丫鬟琴儿，伺候女儿多年，劳苦功高，又正值双十年华，跟女儿去了观中，岂不是耽误了她，不若将她送到雪依妹妹院子里伺候，许她个前程，也不枉主仆一场，还请爹爹成全。”
琴儿不是看不起她这个大小姐，一心向着纪雪依吗？顾蓁蓁成全她。
不过一个丫鬟而已，顾敬安答应了。
接下来几日，顾蓁蓁一直躺在床上养病，不过条件改善了许多。
屋子里烧上了无烟的银霜炭，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暖如阳春三月。琴儿走后，顾敬安又安排了两个新的丫鬟过来伺候她，这两个丫鬟照顾她非常用心，吃穿用度也比以前好了许多，此外，大夫每日还会来给她诊脉开药。
悉心照料下，顾蓁蓁的身体也逐渐康复。
同时，她跟徐呈宣解除婚约的事也已经传了出去。对外的说辞都是，两人八字不合，顾蓁蓁体弱多病，将去城外的风清观清修，一心向道。
消息传到顾蓁蓁耳朵里时，她面无表情地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仰头一口喝完。
旁边的冬儿连忙递上蜜饯，顾蓁蓁摆了摆手：“不用，漱口即可。”
冬儿换了一杯温水过来。
顾蓁蓁漱完口之后，对冬儿说：“将五斗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她有个柜子，是专门放楼贵妃和徐呈宣送她的东西的，各种小礼物、书信，她都珍藏在里面，唯恐弄坏了。
但现在这些东西显然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顾蓁蓁如今联系不上徐呈宣，也不宜再找他。既然不能物归原主，那不如索性一把火烧了，料想堂堂秦王殿下，也不缺这些。
冬儿跟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拿了出来，里面有徐呈宣写给她的厚厚一沓信件，还有名贵的字画，漂亮的首饰，精巧罕见的域外小玩意等等。
顾蓁蓁走到廊下，让冬儿端来火盆，拿着信一封一封，丢了进去，接着是价值连城的字画古董，昂贵的首饰。
冬儿惊呼出声：“大小姐……”
顾蓁蓁伸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目光沉静地盯着烧得红彤彤的火盆，将最后一封信拿起来，正药放到火盆里，忽地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顾蓁蓁回头就对上徐呈宣勃然大怒的眼神。
他控诉地质问顾蓁蓁：“你做什么？”
顾蓁蓁用力挣了挣，没能将他的手腕挣脱开，干脆将信砸到了徐呈宣身上：“秦王殿下，请自重！”
徐呈宣死死盯着她，将信捡了起来，执拗地往她手里塞：“蓁蓁，别惹我生气，乖乖听话，有空我会去风清观看你的！”
阴魂不散！顾蓁蓁想吐他一脸口水。
“你们在干什么？”忽地一道尖锐的嗓音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纪雪依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愤怒地冲了上来，一把推开顾蓁蓁，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顾蓁蓁，你要不要脸，都解除婚约了，你还缠着呈宣哥哥。”
顾蓁蓁觉得纪雪依应该去看看大夫，她莫不是眼瞎了，到底是谁缠着谁？她在自己院子里好好的烧东西，碍着谁了，一个二个都跑来指手画脚。
徐呈宣看到纪雪依出现，离家出走的冷静重新回归。他拉住纪雪依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蓁……大小姐请本王过来，是准备将以前的东西都还给本王，本王让她不用还了，都烧了吧。”
说着，为了取信于纪雪依，他当着顾蓁蓁的面，将信丢进了火盆里。
顾蓁蓁看到这一幕，不禁冷笑，前一刻还声色俱厉地不许她烧了信呢，结果呢，下一刻为了打消纪雪依的怀疑，他自己将信烧了。明明是他不请自来，给她招来麻烦，如今却推说是她请他来的。
顾蓁蓁算是看透了徐呈宣，实在不想搭理他们俩，下了逐客令：“秦王殿下，东西都已经烧了，您也请回吧。”
徐呈宣欲言又止地看了顾蓁蓁一眼，知道这实在不是说话的时机，轻轻点了点，拉着还在负气的纪雪依走了：“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本王看吗？”
送走了两个瘟神，顾蓁蓁转身，目光在三个丫鬟身上扫过，最后淡淡地说：“我想休息一会儿，不用你们伺候了，将火盆收了吧。”
等进了屋，关上门，顾蓁蓁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她烧东西是临时起意，徐呈宣来得这么快，分明是有人通风报信，也不知是新来的两个丫鬟还是院子外面有人盯梢。
被徐呈宣盯上了，那她更不能让他知道，她有跑路的念头。
顾蓁蓁打开首饰盒，将比较贵重宜携带的首饰，还有这些年攒下来的几锭银子，通通塞进了包袱最下面。
另一边，纪雪依虽然被徐呈宣哄好了，但等他走后，她还是很生气，气冲冲地跑去找她娘。
顾夫人徐丽珠比顾敬安还大一岁，但驻颜有术，肤白貌美，身形丰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看到女儿撅着嘴过来，调笑道：“怎的，谁又惹我们家雪依生气了？”
纪雪依坐到她对面，忿忿道：“还不是那个顾蓁蓁，都解除婚约了，还死皮赖脸的，对呈宣哥哥死缠烂打的，真没件过她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徐丽珠微微眯起眼：“哦？她去秦王府了？”
纪雪依摇头：“没有，在她院子里呢。”
徐丽珠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和：“你跟她计较什么？一个命里克夫克母的。年前，你跟秦王殿下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绣嫁衣吧。”
纪雪依扭头扯了扯徐丽珠的袖子：“娘，那就这么算了吗？”
徐丽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雪依，你都要嫁人了，别耍小性子，这种小事就别计较了。你嫁的是秦王，他这辈子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女人。”
秦王可是有志于那个位置，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纪雪依也知道，哪怕相爷跟她娘恩爱有加，院子里也有两个姨娘，三个庶子庶女。
“谁都可以，就是顾蓁蓁不行，娘，你帮帮我，我不想再看到顾蓁蓁了。而且她知道我跟呈宣哥哥的事，万一她报复我，故意说出去，以后别人怎么看我嘛。娘……”
徐丽珠被她缠得头大，无奈地说：“都多大的人了？好了，娘知道了，回头娘跟相爷说说，给她安排一门婚事，把她打发得远远的，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纪雪依高兴地点头：“娘，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打发走女儿后，徐丽珠立即让身边的安嬷嬷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安嬷嬷就带了消息回来：“夫人，今天书香苑那位在院子里烧秦王殿下以前送的东西，秦王殿下得了消息，赶来阻止，被大小姐知道了，就跑了过去……”
在顾夫人身边这些忠仆心中，只有纪雪依才是他们的大小姐。
徐丽珠冷冷一笑：“好个深情的秦王，勾搭上了我女儿，还惦记着旧爱，想两全其美，哪有那么好的事。”
她女儿年轻，被爱情糊住了眼，看不清楚，徐丽珠这个过来人很清醒，秦王分明是还惦记着顾蓁蓁。若非顾相早上了秦王这艘贼船，太子登基，顾府也讨不了好，她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安嬷嬷也很生气：“可不是，咱们家小姐金尊玉贵，岂是书香苑那个有爹生没娘养的野丫头能比的？殿下如此三心二意，置我家小姐于何地？”
徐丽珠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下巴，过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晚上我会跟相爷谈她的婚事。”
但此事并不顺利，一提起，顾敬安就打哈哈，说什么已经对外公布了顾蓁蓁要去观里清修，一心向道，这时候突然说亲，不是自打嘴巴吗？而且外面也会生出许多对秦王和纪雪依不利的风声。
姐妹俩抢男人，终究是不好听，为了女儿的名誉，徐丽珠只得作罢。
但过后，她越想越不得劲儿。男人的心思她最了解，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惦记，这去历史上庙里、观里清修回来的娘娘还少吗？出不出家还不就是皇帝的一句话。
他们出了这么多力气，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徐丽珠叫来安嬷嬷，悄声吩咐道：“斩草除根，等她去了风清观，想办法制造一场意外，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风清观在山上，弄个失足落崖什么的，谁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事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