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日行一善
“铃木财团为需要安静交谈环境的客人们了茶水室。”
坂口安吾走在前面, 为种田和太宰治带路。
“想在大厅找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可真是不容易。”种田长官叹息道。
一行三人穿过觥筹交错、灯火辉煌的大厅。坂口安吾推开一扇隐藏在扶疏枝叶后面的门，做出请进的手势。
这样的房间还有很多, 出于安全考量, 没有做成完全封闭的规格, 依旧可以听见外面交响乐团的声音。
舒缓的轻音乐一刻不休，却又不会喧宾夺主地打扰到客人们的相谈。
“这场酒会来了不少高官和富商，太宰君，你说他们此时进行的资源置换，会为这个社会带来多少影响？”
“种田长官这句话倒不如换成另外一句——今晚你想要和我达成什么交易？”
“太宰君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了那位小姐的身份。”
种田长官微笑道，眼睛里却不带笑意“你想利用她获得什么利益, 可以提前透个底吗？”
太宰治唇角一勾, 平静的眸子透着几分耐人寻味, 不答反问“种田长官想让她的人生回归‘正轨’？”
“难道不该如此吗？她的亲人都在这边，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些意外，她必然也是我们这边的人。”
太宰治状似好奇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们内部的决议，自然不能告诉太宰君, 不过稍微透漏一点还是没关系的。”
种田顿了顿, 继续道“她会作为污点证人, 上法庭举证那个组织的罪行。根据她的贡献, 我们将会为她洗白身份，再考虑接收问题。异能特务科、猎犬、武装侦探社、第七机关、警视厅或者警察厅公安部, 她可以在其中任选一个。”
“非常有限的自由。”
太宰治评价道, 随即话音一转“明明正在讨论一个人的未来, 却偏偏不肯让她参与进来, 看来无论你还是我, 都相当傲慢呢。”
青年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我不太明白，想要拉拢‘我的夫人’，为什么不直接跟她提出条件呢？”
在说到“我的夫人”时，太宰治故意加重了语气。
听到这个词眼的种田笑容淡了淡。
“太宰君，我知道你的为人和能力，黑手党无利不起早，你和她在一起不可能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我们只不过晚了一步，如今她已经被你笼络，我和你在这里商谈，只是希望你能率先放手。”
“哦？那你们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太宰治语气冷漠道。
“港口黑手党已经有了异能经营许可证，我实在想不出，太宰君还需要什么？我可以尽量帮你向上面申请。”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有如实质般的压迫感落在种田身上，他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这里也有个交易，种田长官不如听听？”
“你说。”
太宰治偏过头，透过镂空的格窗看向大厅的灯红酒绿和衣香鬓影。
“现在这艘游轮上一共有多少人？”
种田“两千三百名宾客，和一千五百名工作人员。”
“也就是说，一共三千八百条人命，其中包括相当于国家支柱的官员和他们的亲眷，这个重量刚好够谈条件。”
太宰治眼似深墨，唇角勾起诡谲的弧度。
这个人明明穿着纯洁干净的白衣，明光笼罩之下，他落在地面的斜长黑影却如同一只将一切生吞活剥的恶魔。
此时，恶魔唇角浮起含情脉脉的浅笑，无比缓慢地说出残忍至极的话语。
“我以这三千八百个人质的名义，向种田长官讨要一个承诺。酒会结束后，你必须立刻帮高穗由果洗白身份。”
与此同时，另一边——
“刚刚看到你在跟人跳舞，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沉吟片刻，谨慎地问了句“您认识和我跳舞的人？”
老人看着我，不知想到什么，笑容莞尔道“想认识一下。”
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愈发警惕，面上却没显露，不动声色道“我们是夫妻。”
老人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
“你这么年轻就嫁人了？”随即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且认真“结婚很耽误事，为什么不趁着年轻打拼事业？男人想什么时候有都可以，多物色几个，比较一下，以后才不会吃亏。”
我“……”
这位老先生，你的语气好像我的长辈噢。
“其实我不年轻了，只是保养得好。”
我轻咳两声，随口胡扯“别看我长成这样，其实我今年六十五岁，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退休富婆。”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起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停住笑，又问我“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我点了点头，为了加深可信度，又继续道“我们感情很好，配合默契，从来没吵过架。”
“从来没吵过架啊……”
老人若有所思道，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这位退休的前高官东拉西扯，又跟我聊了不少。
他似乎对太宰治兴趣不大，问的都是现在年轻人的爱好，平时追的剧，擅长的运动，喜欢看哪一类书，等等。
事无巨细，都是很无聊的生活小事，但他听得很认真，仿佛我说的都是无比重要的大事。
“先生，您家里是有小孩子，不知道如何跟对方相处，所以才特意问我这些的吗？”
“被你发现了。”老人微微颔首“毕竟……有代沟，而且平时见不到面，我总怕她会不喜欢我。”
“只要能互相尊重和理解，她会感受到您的爱的。”我安慰了一句。
“希望如此吧。”老人长叹一声，又问我“你闲暇时都会做什么？”
“我的爱好比较无聊，除了画画和旅游，可能还会去了解一下最新型的武器，最好是能安装在船上的。”
“喜欢武器吗？”
不知为何，老人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我年轻时也喜欢各种武器，而且总觉得手枪不够劲，抓捕逃犯时特别想扛个大炮到处跑。”
他的知识十分渊博，对各种类型热武器的工作原理如数家珍，还跟我讲起国外最近研究出的一种新型鱼雷水下推进技术。
我听他说着话，同时分出一半心神注意着目标的动向。
眼看对方要转移到甜品区，我顺势站起身跟老人道别“抱歉，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做，先告辞了。”
还不等离开，老人突然叫住我“小姑娘，这是我的名片。”
我有些意外地双手接过，看到名片上的姓氏时先是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老人一眼。
他姓高穗。
和我印象里的母姓是一个。
我那个渣爹总是酗酒，喝醉后嘴里偶尔会吐出一些话。比如我原本的名字应该叫高穗由果，高穗是我母亲那边的姓氏。
老人看着我，目光依旧温和平静，仿佛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后，终于抵达彼岸。
“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家里的小辈都不喜欢听我唠叨，只有你愿意跟我讲这么多。”
他笑了下，这个极其浅淡的笑容倒是显露出几分久居高位的傲然和自信。
“以后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
我沉默片刻，牵起裙角，屈膝行了个十分乖巧又淑女的礼仪“那先跟您说一声谢谢。”
说完我立刻转身离开，前往目标所在的甜品区。
与此同时，我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太宰治在上船之前特意跟我指认前警察厅长官，这个举动到底是无意还是试探？
我很可能是高穗家流落在外的孩子，这件事情他又是否知情？
如果知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连我本人都是刚刚才知道，甚至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情，那我所有的接近计划里，是不是都有他故意纵容的成分？
我记得贝尔摩德说过的两种可能——
他快死了。
他在欲擒故纵，将计就计。
到底是哪种？
等等？
我的脚步忽然一顿，蹙起眉。
“不对，我好像没必要过度探究这个问题。”
不管是不是对方纵容了我的靠近，我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完成暗杀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任务，然后金盆洗手。
既然太宰治想要谋权篡位，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接下来只需要合作就好。
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比如他隐瞒和接近的目的，是真的所谓一见钟情，还是故意设套让我上钩，这些根本不重要。
这样想着，熟悉的燥意却再次席卷而来。
我站在冷气十足的大厅里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氧分填充进胸腔，让没有来由的情绪渐渐平稳，也让大脑迅速冷静下来。
现在的重心，是解决手头的目标。
我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经过放食物的长桌，我随手拿了块苹果派当做掩饰，正要靠近目标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这个好吃吗？”
我回过头，看到之前在目标附近见到的那个白毛。
他戴着单边耳坠，发尖透出几缕红，如同被冰雪覆盖的火焰。
脸很好看，姿态也优雅，肩平背直的身板又让他多出几分利落的气质。
总之是个让我很想画下来的美人。
“冒昧打扰了，我是条野商社的社长，条野采菊。”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接过名片，注意到对方一直闭阖的双眼。
“你这样走路不会平地摔吗？”
对方沉默片刻，说“不会，已经习惯了。”
大概是个盲人，我想。
猎犬会启用一个盲人吗？
我试探道“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你说的帮助是指？”
“日行一善，老师说关爱残疾人是美德。”
面对美人，我一般都比较有耐心“你需要什么食物吗？或者我扶你去想去的地方。”
对方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那就帮我拿个苹果派吧，就和你手里拿的这个一样。”
我手里拿着的……等等，他看得见啊？
不对，我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可能不是用看的，而是有其他方法感知外界。
我扫视一圈，给这人拿了一盒法国进口的蓝纹奶酪。不愧是待客周到的铃木财团，连这种奇葩食物都预备了。
条野采菊“……应该不是这个吧？”
“哦抱歉，我看错了。”
我笑容可掬道，给他拿了冰岛特产发酵臭鲨鱼。
条野采菊“……好像也不是这个。”
我故伎重演，又给他拿了一碗俄罗斯冻汤。
这玩意儿其实就是在冰凉的格瓦斯里加上酸奶、小茴香、黄瓜、胡萝卜、鸡蛋和火腿肠，味道很怪，连我这个俄罗斯人都不吃。
条野采菊“你是不是耍我呢？”
“难道不是你在耍我？”
我直接连汤带碗加上蓝纹芝士和臭鲨鱼一起往他头顶一扣，故作生气道“看得见还装什么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