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三夜（2）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着实吓到了周围的人。这里都是些体弱的孕产妇，还有许多刚出生的婴儿，砸到了谁都不是小事。
绕是穆书的脾气再好，这会儿也生气了，一把将纪语梦打横抱起，送回了病房。
纪语梦的爸妈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赶忙跟回病房，查看纪语梦的情况。
本来围在李燕周围看热闹的家属们，纷纷挡住自家的婴儿，以免被碰到。
“怎么还打人啊，太危险了吧。”
“就是就是，这里都是些老人、孕妇、婴儿，砸到谁她也承担不起啊。”
“她这是疯了吧。”
李燕这会儿也愣住了，她也没想动手。但是她的儿子不见了，她只想赶紧找回自己的儿子，担忧焦急又孤立无援，才丧失了理智。
李燕妈妈抱住了她，禁锢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再有动作，表情焦急中带着哀求:“燕儿啊，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护士长也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注意身体，我们马上就找孩子。你放心，孩子不会丢的。”
见李燕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两个小护士也在护士长的安排下陪同护李燕妈妈把李燕送了回去。
穆书的爸妈则留在了婴儿洗浴间的门口，等团团洗澡出来，顺便和周围的大妈们聊聊刚才发生的事情。
大妈的消息永远是最灵通的，哪里都一样。外面的家属此时都心有余悸，但是爱看热闹是人的通病，他们依然聚集在此处相互交头接耳，聊着李燕家的事情。
洗浴间里面的护士估计也是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怕婴儿受伤，新洗好的这一批还没送出来。
等听到外面事情都平息了，才敢把洗好澡的婴儿送出来。
等到穆书的爸妈推着团团回来，果然带来了最新的消息:“语梦啊，前天救人牺牲的消防员许胜杰你晓得吗？他就是李燕的老公。昨天，产科门口可是来了一堆电视台的人呢，扛着摄像机和话筒就往里面冲，被护士们拦下来了。还在门口嚷嚷着要采访烈士许胜杰的家属，最后硬是被保安拖走的。”
救人英雄牺牲这事儿近两天闹得挺大，就发生在离医院不远的市中心。但是纪语梦当时在做手术，出来后家人也怕影响她的心情，没有和她讲过。
李燕的丈夫许胜杰是名消防员，今年27岁。
本来李燕快要生产了，许胜杰是要请假回家陪着的。
前天，已经请好假，准备第二天就休息陪老婆待产的许胜杰又一次接到任务，市中心一栋高楼突发火情。
高层起火本就极为危险，救援中，火场风向突变，瞬间轰然，导致救援难度大大增加。
许胜杰出过许多次救援任务，都完成的非常出色，救过许多人，获得过多次奖项，也收到过很多锦旗和感谢信。
然而这次，冲进火场的许胜杰没能再回来，永远留在了那场大火里。
在手机上刷到许胜杰因救人而牺牲的视频，受到刺激的李燕当场晕倒。李燕妈妈打了120把人送到医院，刚醒来就肚子阵痛进了产房，六个小时后产下了一个男婴，5斤3两。
虽然是受到刺激导致的早产，好在只比预产期早了半个月。医生说孩子已经足月，加上李燕之前调理的很好，孩子还是较为健康的，已经不需要再进保温箱了。
听了李燕的遭遇，纪语梦妈妈感慨:“是个可怜人。说不定就是因为受了刺激，这儿出了点问题。”说着，指了指脑袋。
一贯沉默的纪语梦爸爸也叹了口气:“你也别这么说，人家是够可怜了。”
穆书妈妈却难得站在了纪语梦妈妈这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刚刚孩子姥姥都说是自家的孩子了，那个李燕非说这个不是她生的。”
刚刚纪语梦爸妈和穆书爸妈都在门口等团团，正好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孩子妈刚经历了丈夫牺牲，现在情绪激动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可不就是精神出问题了嘛。
尽管外面人都有相同的猜测，但是纪语梦还是开口提醒:“妈，你这种没有根据的话可别出去说，万一传到人家耳朵里会生气的。”
纪语梦了解自己的妈妈，心直口快，虽然没有坏心眼，但是容易说错话得罪人，而且还不听劝，纪语梦生怕她说话不注意，别人家听了去，再以讹传讹，最后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纪语梦妈妈应了:“你当我傻啊，我怎么会嚼舌根，我就是在自己家讲讲。”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李燕的妈妈，还推着她家的婴儿床，里面的婴儿和团团一样，才出生第三天，一天能睡到二十多个小时，被姥姥推出来遛弯儿也没醒。
李燕妈妈进门有些局促的朝众人点了点头，近看她眼底青黑，头发也稍显凌乱，显然这三天都没能好好休息，更没时间打理自己。
穆书妈妈上前客气的打了招呼，才询问对方的来意。
李燕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来道歉的。刚刚我家燕儿动手砸东西伤到了你家儿子，真对不起。”
说着从婴儿床下面这次的置物篮里取出了一袋香蕉和一袋苹果，放在了门边的病床上。
穆书妈妈赶忙拎着水果塞回李燕妈妈手里，推拒着说:“没事没事，你不用这么客气，他没有受伤，这么一个大男人，这点小碰不算什么，你不用放心上。”
纪语梦妈妈也帮腔:“是啊，大妹子，你甭这么客气，我女婿没啥事。倒是你女儿现在怎么样啦？”
李燕妈妈叹了口气:“刚刚医生给她挂了点药，现在睡着了，我也是趁她睡着才能出来一会儿。”
李燕妈妈说完想将手里的水果塞给穆书妈妈，又被纪语梦妈妈和穆书妈妈联手推了回来，嘴里也一直说着:“千万别这么客气。都是小事。”
见实在拗不过两人，李燕妈妈便直接把香蕉从袋子里拿了出来，直接给在场的几个家属每人发了一个。又拿出了一个苹果:“有大碗吗？把这苹果用热水烫一烫，再切成块给你家姑娘吃。”
穆书妈妈夸了一句:“你真有心，那就谢谢啦。”说着去拿了碗烫苹果。
李燕妈妈说:“这刚生完孩子，要注意身体，不能给吃凉的，不然老了要受罪的。”
“是啊是啊，坐月子要忌嘴的。我早说了，年轻时别仗着身体底子好就不知道保养，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纪语梦妈妈总算找到了有共同话题的人，两人在爱操心这点倒是一模一样。而且都是在农村生活惯了的，口音相似，性格也都大大咧咧，两位妈妈颇有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热烈的聊了起来。
穆书的妈妈会说话，很快也加入了她们之间的讨论，三个妈妈在一起聊起了怎么照顾新生儿，怎么伺候女儿坐月子。
穆书爸爸和纪语梦爸爸见病房里这么多人，听她们聊天也没意思，就自觉的出去了。
三位妈妈聊着聊着，纪语梦妈妈就开始献宝，把李燕妈妈拉到婴儿床边，看睡得正香的团团:“大妹子，你看看我外孙女，生出来就白白胖胖，也不长黄疸。周围这一圈，就我家最好看。得亏了娘胎里营养补够了，也不枉费我养了一年的鸡和鹅，每天都有新鲜的土鸡蛋和鹅蛋，家里鸡汤也没断过。”
这话着实有些捧高踩低了，要说周围这一圈最好看，不是也等于说了李燕家也没有团团好看。
她是惯常的不会说话，一说话就得罪人。在场的几人心里也都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哪怕提醒了也无济于事，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话伤人。
穆书妈妈打了个圆场:“现在的小孩都精贵，吃的好，长得就好，都是长得白白嫩嫩的。”
纪语梦妈妈根本没有察觉到穆书妈妈是想帮她找补，反而继续接道:“是啊，她们这辈人都没吃过苦，哪像我们以前。。。”
见她要把话题扯远了，又要开始老生常谈过去的辛苦，这话说着说着就会开始抱怨过去的生活有多艰苦、媳妇有多难熬，再延伸到纪语梦的奶奶对她不好。
但是现在场合不合适，纪语梦不希望让刚出生的团团活在满是抱怨的世界里，不想让团团在和她一样的环境里长大。何况，这里还有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纪语梦只能想法儿打断妈妈的忆苦思甜:“我还没见过你家宝宝呢，穆书，扶我起来看一下吧。”便抬起了手，示意穆书扶她起来。
穆书在旁边一直观察纪语梦，就担心她有需要。一见召唤，赶忙把纪语梦揽住，让她全身依靠在自己身上，再慢慢扶着她站起来。
纪语梦妈妈也立刻就注意到了被忽略的男孩，今天早上事件中心的主角。瘦小的婴儿缩在厚实的包被里，脸上的黄疸还未褪去，身上的皮肤红中带白，还有未张开的褶皱。
这个样貌不算丑，大部分刚出生的婴儿的都差不多。像团团一样出生就白白胖胖的着实罕见。
只是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一起，看着差距有些明显。
纪语梦妈妈直接道:“哎呦，你家外孙这么小啊。”
穆书妈妈赶忙接上一句:“小点容易生，像我家团团，这么大了只能剖腹产。”
纪语梦也道:“小婴儿好可爱哦，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宝宝。”
其实纪语梦一看到这个宝宝，内心总是涌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感觉，又看不出哪里不对，还没来的及细看，又被妈妈一句话给吓了一跳。
这话纯粹是为了化解自己妈妈说错话带来的尴尬，谁知半抱着纪语梦的穆书却当真了，回头望着纪语梦的眼睛说道:“你喜欢我们就再生一个。”
看着纪语梦面无血色，穿着病服，满脸憔悴的样子又说:“算了，生孩子太受罪了，还是不生了吧。”
李燕妈妈看到这一幕，想到了本该有人呵护的女儿，现在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鼻头一阵泛酸，眼泪也涌了上来，赶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抱歉，我只是想到我们家阿杰了。”
穆书妈妈拿了抽纸递给她:“我们也听说了，你家阿杰是个好孩子，真是可惜了，你也节哀顺变。”
纪语梦妈妈点头:“是啊，你得保重身体，不然你垮了，你女儿和孙子更没人照顾了。”
几人都围着李燕妈妈安慰，她反而更不好意思了。本不该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失态的，这家人真的太好了，才让她放下了防备，连日的劳累没有压垮她，反而在这里，感受到温情以后，流露出了自己的疲惫。
“谢谢你们的关心。那我就先走了。”
面对纪语梦妈妈的挽留，只能说:“我家燕儿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我不放心。”
医院知道他们是救火英雄许胜杰的遗孀和母亲之后，直接安排她们进了当天刚腾出的空病房。
本来一间病房可以住两个人。但是护士长特地向医院申请了一下，暂时不安排人进李燕的病房，让她好好休息，不被外界打扰。
李燕妈妈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很想多聊一会。尤其是纪语梦的妈妈，她其实没有感觉到被冒犯，反而欣赏对方的直言不讳。
但是想到女儿还一个人躺在病房，她有些放心不下，还是要赶紧回去。
待李燕妈妈推着婴儿车走到了门口，纪语梦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孩子真的确认过了吗？”
这话一出口，纪语梦就后悔了。自己这是尽得母亲的真传啊，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就把人吓死，这补都补不回来啊。
果然病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绕是情商最高的穆书妈妈，一时也没想出怎么接。
好在李燕妈妈也不生气，回答道:“这医院挺负责任的，已经让出入口都留意了，所有带孩子出院和大的行李包裹出去的人，都会好好核对，以免真的被人调换了。”
等到李燕妈妈回去了，重新躺回病床上的纪语梦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劲。妈妈真的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吗？那个婴儿，面相也有违和感，会不会只是一个相似的婴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