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夜（4）
“外面是什么东西？”
纪语梦知道自己的想法会凝聚实体，这会儿什么也没想，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
“这次是我的原因，他是因我的愧疚而出现的。”柯蔚宁神色低落。
外面再次传来男孩的声音:“柯医生，我好疼啊。”
孩子的声音天真澄澈，却不带丝毫感情。
柯蔚宁却面露不忍:“他叫阳阳，今年5岁，是我的患者。”
阳阳第一次来医院是一个月前，来的时候穿着一件脏脏的短袖，神情瑟缩。
带他来的是一对夫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lv的黑色男士挎包，衬衫下摆塞进西装裤里，露出皮带上大大的爱马仕标志。
旁边挽着他手的却是一个年轻妖娆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蹬着红色的高跟鞋。
男人将阳阳往柯医生面前一推，不耐烦的说:“医生，我儿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你给开点药吧。”
转头对着阳阳没好气的说:“小兔崽子，老子一天忙到晚，还不是为了赚钱养你，你净给老子找事。”
说着就抬起了手，要往男孩脑袋上拍。
男孩害怕的抬手捂住脑袋，露出手臂上一片青紫。
年轻女人在一旁虚虚拉着男人的手:“亲爱的，别生气啦，阳阳调皮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个后妈，根本管不了他。”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让男人火冒三丈:“你是他妈，怎么管不了？你再顶撞你妈，老子抽死你！”
柯蔚宁抬手抓住男人手腕:“他现在是我的病人，没人可以动他。”
中年男人外强中干，在家里能拿一家之主的架子，却也不敢在医院对医生动手，只能讪讪笑着收回手:“医生，我没想打他，就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兔崽子。”
柯蔚宁甩开他的手，将男孩拉到身边，温和地问:“阳阳是吗？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阳阳低头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后妈，见后妈正冷笑看着他，立马说道:“医生，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后妈随后附和:“是啊，柯医生，男孩子总是调皮嘛。今天早上就不小心滚下来了，这都是些擦伤，你给随便开点药就行了。”
柯蔚宁冷冷说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怎么开药我自己会判断。”
被怼的女人不敢再说什么，委屈的向身边男人撒娇，男人也不敢顶撞医生，只能拍拍她的手做安抚。
柯蔚宁心中有了判断，说要给阳阳检查伤势，就把两人先赶了出去。
在给男孩检查前，柯蔚宁先报了警。
不过5分钟，警察就来到了柯医生的办公室:“是谁报警说这里有人虐待儿童？”说着就看向了中年男人。
身形消瘦还穿着脏衣服的阳阳，手臂上露出青紫色的伤痕，站在他们身边，和他们夫妻二人形成强烈的反差，一下子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中年男人很愤怒:“是哪个多管闲事的报的警？警察同志，你可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说啊，我儿子是自己摔下楼梯的，我们只是带他来看看。”
柯蔚宁站了出来:“是我报的警。阳阳身上多处淤青，都是击打伤。后脑勺青肿，是撞击伤，初步判断有轻微脑震荡。摔下楼梯可摔不出这么严重的伤。”
阳阳的后妈急了:“你可别胡说啊，这就是他自己摔的。”
最后是警察制止了双方的争执，把阳阳一家带回警局了，柯蔚宁作为报案人，也去做了个笔录，警察就让他回去了。
原以为警察接管了，这件事情就能顺利解决。
但是，阳阳不敢指认自己的父亲和后妈，证据又不足以证明是虐待，最后只能以警察口头教育，让父母多关心儿子身体，草草结案。
就在一周前，阳阳再次来到了医院，却已是生命垂危。被送进icu时全身都浑身发抖，翻着白眼，大小便失禁。
阳阳颅内出血，浑身高度烫伤，身上多处骨折，腑脏破裂。尽管柯蔚宁全力抢救，还是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阳阳意识清醒时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冲着唯一真心对待他的柯蔚宁说:“柯医生，我好疼啊。”
阳阳感激帮助他的柯医生，也十分信任他。但是这次，他的柯医生没有能救的了他。
作为医生，肩上扛着生命的重量。总是和死神抢人，把救死扶伤当成一种责任。
看到这么幼小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柯蔚宁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不已。
而这时，面对警察询问，阳阳的爸爸却只想着推卸责任:“我们也没想打死他啊，谁让他这次考的这么差，还敢找借口，说什么肚子疼。我看他就是欠揍。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后妈也辩解道:“我们只是轻轻的打了两下，他自己身体太弱了，也不能怪我们啊。”
阳阳的爸爸居然赞同的点头，随后语气更是强硬了起来:“我们是他爸妈，他的命都是我给的，吃我的，喝我的，我打他两下怎么啦？”
柯蔚宁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愤怒，恨不得直接出手灭了这两个人。但是不行，他必须遵守人间的法律，不能容易出手。更要留着他们的性命，让两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两人最终因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被警方依法拘留，这次，他们必将收到法律的制裁。
阳阳依旧在门口，隔一段时间，便轻轻的敲着门，仿佛受了伤，力气不够。
“没能救下他，成为了我的遗憾。”柯蔚宁
最遗憾的，不是我不能，而是我本可以。
纪语梦叹息:“虎毒尚且不食子。有些父母不配成为父母。”
阳阳生前已经遭受了太多苦难，哪怕他们知道这已经不是阳阳，只是柯蔚宁愧疚的意识产生的残影，他们也无法对他出手。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离开异世界？”纪语梦边思索边喃喃道。现在离天亮还早，而且她也不确定天亮是否就能出去。
柯蔚宁却是直接答道:“只要团团哭了，就能在现实中唤醒你的意识。”仿佛他早已知道答案。
纪语梦了然，昨天她醒来的时候，确实是伴随着团团的哭声。早上自己告诉过柯医生。
“你怎么办？”
“这里是由于你的意识而产生的，只要你出去了，这里就会崩塌，我也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纪语梦知道他们有办法出去也松了一口气，但是迅速想到一件事:“不对！”
柯蔚宁问道:“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从我们进来到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为什么团团还没有哭？”
团团才刚出生第二天，感受到饥饿就会哭闹。而新生儿每两到三个小时就会感到饥饿，喂奶的间隔一般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只有一种可能，团团也进来了。
纪语梦一想到团团也进了异世界，还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道团团一个人会不会害怕，有没有哭:“必须尽快找到团团。”
纪语梦刚想着不能让怪物先找到团团，就听柯蔚宁厉声打断:“什么都别想！”
这里的幻想会具现出实质的东西，所想即所见。过度的担心反而会给他们的搜寻带来阻碍。
他们必须要出去寻找团团了。不然不仅他们无法出去，连团团也会有危险。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团团还待在现实中的位置，就在病房中间的小床上。
病房楼和门诊楼是通过走廊连在一起的高矮两栋楼。门诊楼只有6层，而病房楼有18层。
通过他们刚进来时的壁画走廊，另一头就是病房楼。而走廊中的壁画，白天的时候都是医学领域的著名人物肖像。
为今之计，只有开门冲出去，回到病房楼，再坐电梯上楼。
为了不伤害阳阳，还要花费更多力气绕开他。
两人商量好柯蔚宁躲在门后开门，纪语梦在里面将阳阳引到桌子后面，柯蔚宁趁这段时间跑出门，纪语梦再迅速绕着桌子跑出门，柯蔚宁将门反锁。
柯蔚宁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纪语梦严阵以待。
这时，哭声突然消失了，门外一片寂静。
两人开门往外看去，走廊空无一人，阳阳已经走了。
这不但没让他们放松，反而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病房，果然听到了团团的哭声，还看到了阳阳。
此时的阳阳背对着他们，站在病房中央，正俯身看着小床中的团团。
他们在门口看着，不敢靠近。
纪语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冲过去抱起依依，行动却不够敏捷。柯蔚宁也在计算着用什么样的力度，能够控制住阳阳而不让他消散。
然而阳阳回过头，担忧地对着纪语梦说:“请不要让她饿肚子，好吗？饿肚子太难受了。”说完双手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同病相怜的瘪了瘪嘴。
世界吻我以痛，我却报之以歌。
在被深深伤害以后，他依然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温柔的对待这个世界。
纪语梦没忍住眼泪，走过去抱住了阳阳，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妹妹饿肚子。”
柯蔚宁也走过来，蹲在阳阳面前，摸着他的头，认真道:“对不起。”
为自己没能力救他，也为他刚刚的怀疑。
阳阳来到他们面前，一直喊着疼，只因为看到了他信任的柯医生，过来寻求帮助。
刚刚还在哭闹的团团，在柯蔚宁靠近后，就渐渐停止了哭泣。
阳阳咧开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没关系，柯医生，我现在不疼了。谢谢你一直帮助我。”
说完，身影逐渐透明，最终化为光点散去。
柯蔚宁的执念已经放下，意识凝聚而成的阳阳自然消散了。
纪语梦安慰的拍了拍柯蔚宁的肩膀，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柯蔚宁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说:“走吧，我带你出去。”
纪语梦却摇了摇头:“出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做。柯医生，你说过，我的能力是召唤吧？”
看守所男犯牢房中，阳阳的爸爸，正在集体牢房中打着响亮的呼噜，吵的同房间和周围两个房间的人都睡不好觉。
突然，他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不多一会儿，就见他四肢轻微挣扎抽动，眼皮中的眼珠疯狂转动，好像在做噩梦，挣扎着想醒过来，却怎么也无法醒来。在这个凉爽的晚上，他的额头上却出了一层汗。
房间外来回夜巡的罪犯看到了他的异常，怕他发生意外死亡，还特地喊醒了同房间的犯人查看他的情况。
结果发现他呼吸正常，只是在做噩梦，就没再管他。他体型肥胖，平时打呼噜太响，周围的人对他意见很大。现在难得安静，大家都巴不得他天天做噩梦。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女犯牢房，阳阳的后妈也陷入了噩梦之中，被各种怪物追逐，在梦里拼命逃跑，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