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夜（1）
今天是在医院的第二个晚上了。
经历过昨天晚上的一切，现在的纪语梦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生怕一旦闭上眼睛，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里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她，周围全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事情要从昨天说起，纪语梦在这家医院生了个女儿，剖腹产。
生孩子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医院是市里最好的医院，产科也是常年爆满，多少人刚怀孕两三个月就开始预约剖腹产的日期，就为了排到床位。
她幸运的抢到了床位，还是唯一的vip病房，于是安排好了这场剖腹产手术。
然而事情逐渐变得奇怪。
纪语梦怀孕以前无辣不欢，怀孕之后却一点也吃不得辣，还吃了两箱橙子和柠檬。
酸儿辣女，越来越多人和纪语梦说她会生儿子。
说的人也许只是想客套一下，说是男孩子，大部分人家听了都很开心。反正，最后生出女孩，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尽管家里人都劝慰她放宽心，生男生女都一样，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因为怀胎十月，也担惊受怕了十月，她不知道与自己血脉相连了十个月的婴儿是男是女，智商是否正常，甚至四肢是否健全。
到了开盲盒的这一刻，只要生下来的是个健康的宝宝，她就心满意足了。
手术时间很快，推进产房不过半小时，医生就把健康的女婴抱到了纪语梦面前。
她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女婴。第一反应是越看越像个倭瓜，嘴巴子都胖的嘟出来了。
小胖子两只短短的小爪子像小恐龙一样举着，连自己的嘴巴都够不到。
刚刚被医生轻轻拍了一下小屁股，哭声嘹亮清脆，却哭了两声就哭累了，这会儿睡得香甜。
虽然只看了一眼，这个小胖子的样子却像是刻在了脑海里，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孩子被抱出去给家属了，纪语梦就发现了自己有些不对劲。
产后激素的剧烈变化，加上与自己血脉相连十个月的孩子，突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让她的情绪波动更加强烈，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没人看出异常。
她开始过分的担心。
担心产房外面的婆婆重男轻女，担心丈夫只会保持沉默，担心爸妈因此和婆家起争执。
纪语梦总是自以为乐观，因为她把忧虑都自己扛了下来，对别人都习惯报喜不报忧。
她的脑中已经在模拟，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婆婆嫌弃她生了女儿，丈夫却不敢顶撞，默不作声的缩在一边。爸妈肯定会冲动地和公婆打起来，刚出生的女儿会因此收到惊吓嚎啕大哭，护士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拉架。
纪语梦直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悲观想法。
医生把她推出产房前告诉纪语梦:“挂的水里加了些麻醉的剂量，等会儿会睡得比较沉，你好好休息一下，早日恢复。”
纪语梦笑着点点头，意识却很清醒，一点也没有困意。
被推出产房的时候，只看到了丈夫穆书在等着。
穆书说“他们已经先带着孩子回病房了，我留下来陪你回去。”
纪语梦问:“我爸妈也回去了？”
穆书回答:“孩子一出来，你爸妈立刻就抱着回房了，都没想到你。其他人也一窝蜂跟着跑了。我想着，肯定不能让你出来时孤零零一个人啊，所以留下来了。”
纪语梦有些感动，悲观的情绪谈了一些。
于是回病房的路上，纪语梦问穆书想给女儿取什么小名。
刚生完孩子，还挂着麻醉药的纪语梦，没有了平时的聪明机智，脑袋里的齿轮像卡住了一般，无法思考，只能将取名字的重任交给了穆书。
她听见穆书说:“团团。”，便问道:“哪个团？”
丈夫带这些漫不经心，像是临时想出来的:“一家团圆的团。”
纪语梦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名字里包含的情意。
病房里，婆婆正招呼着来看望的亲戚，一堆人围着问宝宝的姓名。
纪语梦正想说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婆婆就说已经请和尚取好了名字，宝宝命里缺火，大名叫穆炎。小名就叫一凡，寓意一帆风顺。
这个名字和纪语梦想象中可爱的女生名字相去甚远。
婆婆私自做了这么大的决定，让纪语梦有些生气。
只是碍于亲戚都在，不想驳了婆婆的面子。只好勉强笑着说:“刚刚穆书已经取好了小名，叫团团，说是一家团圆的团，寓意很好。”
纪语梦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取号大名，只能默认了穆炎这个名字。算是一种妥协，希望两人各让一步，婆婆取了大名，小名就用她喜欢的吧。
正在逗孩子的穆书愣了一下:“我刚刚说的是一个团子的团。”
在场的人顿时被逗乐了:“这不是都一样嘛。”
可能是麻药的影响，让刚出产房的纪语梦听岔了，才闹了笑话。
只是白费了纪语梦之前的感动。
白天，众多的亲戚朋友都轮番过来看望，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待天色逐渐暗下来，除了纪语梦的爸妈和穆书留下来照顾以外，所有亲朋好友都走了，一家人才总算闲了下来。
白天喧闹的病房，这会儿格外安静，只有心跳检测仪每隔一个小时自动启动的滴滴声音。
团团经历了一天的围观，被摸得脸都红了，加上第一天没有能吮吸出母乳，只能饿着肚子委屈的哭着睡着了。
爸爸去走廊找空病床休息，妈妈出去打水，穆书也关了灯躺在隔壁的空病床上打瞌睡。
纪语梦松了一口气，浑身的疲倦席卷而来，终于有了一点困意。心里还抱怨着，医生骗人，早上说加了麻药，让她好好休息，结果都等到晚上熄灯了才有困意。
然而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了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就在纪语梦耳边响起:“这里有个小孩，今天刚出生，新鲜的很，我们把她分了，一人一半，我要吃腿。”
有人要吃我的团团！听到这番话的纪语梦猛然清醒，睁开眼睛。
房间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别人，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受到惊吓而狂跳的心脏，过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等到母亲打水回来，再给团团喂过奶，她才又有了困意。
刚要入睡，又听到爸妈在窃窃私语，声音明明离得很远，却依然钻入她的耳朵。
妈妈在说:“我好久没吃人肉了。”
爸爸笑了:“今天有一大一小两个，可以饱餐一顿了。”
纪语梦在梦中尖叫着醒来，才发现刚刚又是在做梦。
妈妈还在外面和爸爸聊天，没有回来，房间里依然只有团团和穆书陪着自己。
刚从噩梦中醒来，心悸的感觉还在，纪语梦一时半会儿无法入睡。看到妈妈打完水，像梦中一样，拎着暖水瓶再次走了进来。
纪语梦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梦中梦，都是自己吓自己，没有人要吃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妈妈。
然而妈妈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床边，张开了嘴，嘴巴张到极致，直接裂开，掀起了半个头颅，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纪语梦再次被惊醒，看到昏暗的病房中，团团安稳的睡在小床中，穆书背对着她睡在隔壁病床上。
纪语梦擦了擦额头被噩梦吓出的冷汗。
随后门被打开，妈妈领着暖水瓶走进来。
想到一次又一次的噩梦，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连翻的惊吓之下，更加精疲力尽。纪语梦忍不住委屈的喊妈妈。
妈妈赶忙担心的上前问:“怎么啦？”
纪语梦在最虚弱的时候，只想寻求家人的保护，忍不住将自己的噩梦告诉了妈妈:“我梦到，有人想吃团团！”
结果妈妈不仅没有安慰，还面无表情，眼神阴冷的看着她。
纪语梦被这样毒蛇一般的眼神吓的全身僵硬，又一次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还是在梦中梦里，一切都是假的。纪语梦却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自己还是在梦中。
这几个梦都太过真实，实在让人无法轻易忘记。
正在纪语梦心神不宁时，妈妈拎着暖水瓶走了进来。
来门时透漏出走廊的灯光，昏暗的室内，只能看清妈妈背光的身影。怕吵醒他们一家三口，妈妈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纪语梦忍住自己向妈妈倾诉的欲望，强迫自己忘记刚才连翻的噩梦。
听到妈妈躺在折叠床上的动静，纪语梦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慢慢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听到两个女人在门口窃窃私语。纪语梦撑着困意睁开眼睛看了眼门口。
病房外的走廊灯关了，门上的玻璃印出昏暗的走廊和两个模糊的护士身影。
应该是来查房的护士，站在门口聊起了天。
正这么想着，纪语梦听到了护士们的笑声，低沉暗哑，带着斯斯声。
这不像是女人的笑声，甚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有腮的生物，喉咙中带出的空气流动声。
纪语梦被这声音惊的头皮发麻，她死死地瞪着门口，浑身僵硬，连手指也无法动弹，想要求救，嘴中却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