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中午十二点。
阳气最足,同时也是大凶时刻。
金都首富的亥家老宅的雕花老式座机响起一阵复古铃声。
“爷爷,中午好。”亥曼兰恭敬地打了招呼,随后语气却有些犹豫,
对面传来一个温和又带着点疏离的声音道:“兰兰下午好,有什么事吗?”
亥永文放下手里沾满了墨的毛笔,单手接过管家手里手机,放到耳边。
这个二房的小孙女素来独立自由,不愿受家族的牵绊,不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是不会出现的,今天破天荒的打电话回来,大概是有令她为难的事情了。
亥曼兰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了半天,声音轻的怕被谁听到似的道:“我今天在学校,好像看到小小姐了。”如果有人现在就在亥曼兰身边,就一定能看见她手上紧紧攥住的另一支手机屏幕上,监控截图里那个灰色瘦削的娇小背影。
是金都首富亥家一家陌生又熟悉的人。
“小小?”亥永文站直了身体,一双沉稳的眼里有了些许的波动。
“是的爷爷。”
“确定吗”
“七成的把握。我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不能完全确定,而且,她看起来和以前变了太多、、、看起来不太好。浑身上下阳气仿佛被抽干了。虽然我没有天赋,但也能看出来,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亥曼兰冷清的嗓音也带了一丝的颤抖。
老爷子听到这里,转头看向雕花门外盛开的睡莲,眯了眯眼,道:
“曼兰,算算时间,也有4年了吧。”老人背影挺拔,语气难掩沧桑。
刺绣精致的中山服上似乎也了多道柔软的褶皱。
“任叔会过去阳城,你同他一起,去找小小。如果找到了,就替爷爷问问她,四年了,是不是还不愿意回家?”
“如果,”他顿了顿,眼前又浮现出当年那个抱着小狗在自己身边笑得打滚的女孩脸颊边的小小梨涡,“如果她的情况实在不好,你就先把她接到你家。总不能,”亥永文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和自己的原则妥协了,没有再说下去。
顶层的家族里,但凡了解些内情的人都知道,亥家人不同于别的家族,他们主家一支从来强势又霸道,但凡被亥家纳入羽翼之下的人,无人敢动,但相应的,也会丧失一部分自由。
亥曼兰自然也听出了爷爷的言下之意,她内心有些挣扎,迟疑道:“爷爷?”
“族规不可废,但与其守着族规让我亥家的恩人在外受苦,不如就让我这个老爷子和祖师爷告罪好了,就这样。”老爷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亥曼兰只能服从,安排人去接爷爷的管事官任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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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马家巷。
傍晚逢魔时刻前一个小时。
苏漪收拾好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去另外一座城市。
四年前的那件事,是她这短暂一生的转折点。
从优渥豪门、万千宠爱到泯然众人、平平无奇。
苏漪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后悔。
甚至无比感激当初义无反顾的自己,现在才能拥有如此自由自在的生活。
虽然不再拥有很多光鲜亮丽的加持,但当初父母留下来的钱也足够她衣食无忧,哪怕被体质影响无法正常工作,也能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苟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四年前那个决定的后果,苏漪已经独自承受了四年。
如今在鬼的眼里,苏漪就是个晚上可以随意进出的空壳子香饽饽,随着她成年之后的灵感越发敏感,晚上被鬼怪精魅入梦纠缠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今天遇见这么一出,让她沾上了一丝因果,那女鬼在明显极其不愿罢休的情况下,极有可能顺着那丝灵气缠上她。
苏漪自嘲的想,因为被打断灵气的吸收,她今天身体里的阳气富余量少的可怜。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最多能再承受三个鬼魂的入体。
但是今年她还没来得及去海门吹着海风吃海鲜和精灵冰沙,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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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漪啃着中午从楼下手作坊买的无添加肉松沙拉面包,一边给自己热了杯牛奶。这是家里最后一盒盒装牛奶了,新疆奶源,奶香醇厚浓郁,配上肉松面包咸甜的口感,是苏漪睡前最喜欢的饱腹夜宵。
逢魔时刻,下午7点,阴阳交替的时刻,也是人鬼并行的时刻。
苏漪已经躺在她宽大简洁的真皮大床上,准备闭目休息了。
因为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她睡觉从不关灯。
苏漪在无能为力和郁闷的情绪交杂中渐渐睡熟。
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屋里的灯挣扎着抖了两下,仿佛无奈般的都熄了。
这套操作苏漪和家里的灯都已经很熟悉了。
这些城市鬼没有一丝丝新意,每次来就知道关灯,灯不要面子的吗。
没有窗帘的窗子洒落了一地的银色月光,但渐渐的月光的阴影处流出了浓重的腥气,像一条蜿蜒的蛇,朝苏漪恶意地爬了过来,顺着她的鼻子钻进了她的身体。
睡梦里的苏漪似乎打了个寒颤,随后紧紧皱起了眉头,胸口的喘息也越来越急促。
半夜两点,
床上的人醒了。
又是浑身上下被水泡了一样,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隐隐发青了。但她只能强撑着坐到书桌前,把刚刚红衣女鬼所求记录下来。随着这些年身体里阳气的逐渐流失,她的记忆力随之减退,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记录下鬼魂的种种要求。
要搜集千个怨鬼生前的至纯阳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它们往往是极其危险的,一点错误的行为都会导致功败垂成,甚至危及周围的人。
回忆起刚刚梦里的一切,苏漪渐渐地,仿佛又被怨恨绝望所包裹。
梦里的她想拼命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四散分离,身首异处。
这就是厉鬼利芳的第一死亡现场。
利芳的职业算是和曾经的苏漪同行,是个作家,写抒情散文的,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从小家庭优越,大学时期和自己的老公恋爱,毕业就结婚,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事业顺利。
但就在不久前,她居然发现自己一直潜心打磨的一本散文集的重要篇章段落被频频发表在一些重要的文学大赛上,还拿了不同等级的奖项。
这是每一个创作者都无法容忍的事情,可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因为她从来不喜欢在外面写作,只喜欢关在家里慢慢磨,而且从不轻易将未完成的稿件示人。
被盗窃的作品集是她呕心沥血了三年的,一直从未发表过,但发表人的名字那一栏明晃晃地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和一个男生。
利芳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她从未见过,怎么可能拿到她放在家里的作品存稿。
但家里只有她和她的丈夫,利芳绝不会怀疑自己的丈夫,毕竟他这么爱她。
一定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利芳的丈夫张里致,阳城大学的客座教授,也是一位文学研究学者。
他偶尔会去阳城大学文学系上课,也会指导学生的作品。
张里致非常爱惜羽毛,可能因为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所以功成名就之后,也一直都非常谦逊温和,轻易不会和同事学生发生什么矛盾。
利芳苦恼怎么找到小偷的马脚时,居然发现自己怀孕了,结婚多年,一直无子的她以为自己不会怀孕,惊喜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愤怒和疑惑。
她想给丈夫一个惊喜,所以暂时只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已经退休的父母。
见惯世事的父母建议她在家里隐蔽处装一个摄像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张里致。
“阿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怀孕之后万事要注意。找到小偷总比整天提心吊胆的好。”父母的劝说言犹在耳。父母还让她回别墅住一段时间,现在还不知道小偷是怎么实施犯罪的,但总归回父母的别墅住能比小区要安全一些。
她答应了安装摄像头,但没有答应搬家。
从她自己选择的职业就能看出来,她是一个感情充沛的女人,生活里她从来不对某些事情深究,只想和自己的丈夫浪漫温馨地过完这一生。
怀孕了的她十分需要丈夫的陪伴和关怀,以及爱。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利芳就失踪了。
警察来家里并没有发现被害人父母提及的摄像头,也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只能判定失踪。
张里致得知妻子有身孕却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悲痛欲绝。警察局也怀疑过他,仔细取证调查了一切细节,但张在这期间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在阳城大学上课,足有一百多人都是他的证人。
所以很快排除嫌疑。
利芳案就此变成悬案。
苏漪收起笔,瘦削的手因为需要快速地记下一切细节,而用力过度微微颤抖。
正当她好容易记完所有重要信息,准备停下来喝口水时,一缕阴冷的血色滴落在她手上,冰凉黏腻,一点一点,不断绝。
苏漪面不改色地抽了几张纸巾擦掉,站起身,沙哑的声音威胁道:“利芳,这世界上的怨鬼很多,不止你们有至纯阳气。你要是还想让我帮你完成心愿,就别再做多余的动作。”
“不然,反正我也活不长了,大家一起玩完。”
头顶悬吊的女鬼利芳闻言,赶紧抓回了小鬼想要抓苏漪头发的青黑小手。
小鬼被阻,一下气急了,满口尖利的鬼牙和十指青黑指甲暴涨,和自己的鬼妈妈扭打在一起。
苏漪临时找来两个黑色的木块,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她咬破自己食指,用指尖血在上面写了两个名字。
利芳和小鬼就暂时有家了。
剩下的事情还要等天亮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