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日月朝朝仰帝颜(46)
钟亿的头发垂落下来,散落在身后,李朝舟以五指为梳,把她的头发梳理了一下,把钟亿的头发整好后,才把她轻轻放平到床上。
绿蜡咬了咬唇:“六皇子,这种事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吧!”
可李朝舟还是没有理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在做自己的事。
等到藕粉打了一盆热水来,李朝舟取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放在热水里浸泡后拧干,给熟睡的钟亿细细地擦脸。
他的目光很认真,仿佛给钟亿擦脸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我还记得,”他突然说话,把绿蜡和藕粉都吓了一跳,“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耐心认真地给我洗手擦脸的。六年过去了,我一直都记得她对我的恩情。绿蜡,你起来!”
“是。”绿蜡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身体歪歪扭扭,差点倒在地上。
难道是她误会六皇子了吗?
“她今夜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的,在皇后那里吃了什么。”李朝舟把擦过手里帕子浸到了水中,又重新拧干。
水淋淋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回荡。
说到吃的,藕粉的反应是最快的:“吃了黄焖鱼翅、洛阳燕菜、当归羊肉汤……”她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惊呼,“等等,娘娘很喜欢吃一道烧鱼,那道菜里是放了酒去烧的。”
“你声音大了。”李朝舟淡淡地说道。
藕粉立马捂嘴噤声,跟着绿蜡低下头去。
李朝舟看着沉睡的钟亿若有所思,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喝不得酒啊!
他的唇角隐秘地微微上翘。
然而,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因为他听见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在低声交唤着什么。
他俯身凑近一听。
却又听见了那个名字。
“江堃,江堃……”
钟亿双目阖着,面色也带了点淡淡红霞。嫣红的嘴唇轻启。
李朝舟攥紧床上的被褥,手指苍白。
江堃,又是他!
她唤着“江堃”的时候,那其中的眷恋让李朝舟心中妒火燃起。
她唤他的名字的时候,就没有这般。
他的眼眸倾出让人惊惧的幽深阴影。
仗着她睡去,李朝舟伸出手指,碰了碰钟亿的嘴唇,指尖在唇珠停留片刻。
什么时候我可以从你口中听到你这样唤我?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过了半刻后才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句“照顾好她”。
等他走后,内殿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绿蜡吐出了一口浊气,还是心有余悸。
当时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怎么如今竟有这种迫人气势?
绿蜡瞧着,这气势竟比皇后娘娘的还大!
等钟亿醒来,就已经是下半夜了。
她的眼睛还是睁不开来,含糊着喊了几句水后,就感觉有人把水喂给她喝。
水一入喉,她的意识才渐渐清醒。
她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脸担忧的绿蜡,继而看到手持茶杯的藕粉。
“娘娘,你还点水吗?”绿蜡捧着一杯温水。
钟亿摇头:“不用了。”
她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身边事物的不同。轻薄透光的莹白落地纱帐,硫石黑玉的地砖,不远处摆着一个紫檀座绘蔷薇琉璃屏风。
“这里是……”
绿蜡回答:“是昭阳宫的内殿。”
昭阳宫?
钟亿回想起她昏睡先前的事了,歉意一笑:“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睡了,给你们添了麻烦吧!”
“娘娘那是醉酒了。”藕粉笑嘻嘻地说,“娘娘今晚吃的那道烧鱼是用陈酒烧的,没想到娘娘酒力这般差。”
“咦,是这样吗?”钟亿揉揉了太阳穴,暗暗思忖,没想到她在现实世界碰不得酒的毛病竟也带到了这梦魇世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蜡答道:“回娘娘,丑时末了。”
绿蜡答完,又劝道:“娘娘,现在时辰尚早,你再休息一会吧!”
“好。”钟亿重新躺回了床上,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褥,“你们也快退下休息吧!辛苦你们了。”
“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事,娘娘这话是真真折煞奴婢了。”绿蜡说完后,面色迟疑,抬眼瞥着钟亿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更何况,主要是,是六皇子在照顾娘娘。”
“六皇子?”钟亿脑海里浮现了初见李朝舟的场景,眼光柔和,叹道,“我和他已经五年未见了。”
她饶有趣味地说:“他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快说给我听听。”
“长高了好多。”藕粉很是夸张地把手抬得很高很高,一脸天真。
钟亿噗嗤笑道:“都五年了,他能不长高?他当时才十二三岁,现在已经是十八岁了。绿蜡,你说说。”
绿蜡回想缓慢道:“身上的气势迫人。”她又加了一句,“比皇后娘娘的威仪还大。”
气势比皇后娘娘还大?
那不就是可以和皇帝相比了吗?
钟亿挑了挑眉,道:“那挺好的。”
清晨,钟亿本想再睡觉的,却被那位钱嬷嬷给叫醒。
“淑妃娘娘,您等会儿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钟亿郁闷地把头埋在枕头底下,闷声道:“知道了。”
感觉又回到了打工人的身份。
钟亿还打着哈欠,任由她们给自己梳洗装扮。
外边冷,但殿内却是暖的。有一鼎银漆仙鹤檀香炉,仙鹤样的壶嘴逸出徐徐的轻烟。
绿蜡给钟亿挽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上了扇形花叶纹的银簪。
穿的也只是一件寻常的袄裙,披上昨晚皇后送的斗篷。
“娘娘穿的……也太素净了。”钱嬷嬷脸上写着不赞同。
钟亿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她:“本宫心忧边疆战事,无心打扮。”
是了,除夕前五天的夜里,突厥人突然侵犯李朝西北小城。
正是因如此,傅家所有成年男丁都上了战场,过年也未回京城,徒留女眷和幼儿在京守家。
钱嬷嬷一梗。
她要是再不赞同,身上就要被这位年轻的淑妃娘娘给盖了个巨大的罪名。
“喏。”钱嬷嬷面上更显尊敬了。
钟亿慢悠悠地吃了个早饭,抱着掐丝珐琅的暖手炉,坐上了步辇。
在途中,钟亿在高高的步辇上也看到了几个份位低的妃嫔。
她们见了钟亿步辇来,都往宫道两旁站,低头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