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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永恒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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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

    弈玄开始发愁。

    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玄天门如今消失的无影无踪,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可山门到底是死物,不过是多费些时间,便能再度重建。

    遗憾的,是那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亲切可爱的孩子。

    哪怕是见惯了别离,掌握着生死,弈玄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远去,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孤独旅程。

    或许自己应该再冷漠一点,再绝情一点。

    会因他们的存在而高兴,却不会因他们的离去而伤怀。

    可到底,自己不是块石头。

    于是,弈玄伸出一只手,轻轻这么一握,一卷阵图便出现在手中。

    图中所绘,是曾经的玄天门。

    暗纹阴阳鱼环绕的玄天门如此真实,仿佛只是将其缩小,整个放在了图中。

    整张阵图在动,日升,月落,玄天弟子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

    只是有些人看起来清晰无比,有些人看起来却只剩下一团虚影。

    还好,情况算不得太糟糕。

    阵图迎风而展,弈玄就这么走了进入。

    人死之后,若还有灵魂意识残存,便能有两个去处。

    一为永恒海。

    永恒海,又可称为轮回海。

    是神主所创,万物轮回之地。

    另一个,名为彼岸。

    万物解脱之处。

    只要登临彼岸,便可得解脱。

    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弈玄已经很久没来过这儿了。

    虚无的空间中,一边是浩瀚海洋,闪耀着金色光芒。

    他能看见千万生灵在其中飘荡,渐渐沉入海底,获得新生,开始再一次的轮回。

    一边,是无垠黑暗。

    在那遥不可及的天边,隐约能看见神秘的大地上开满了鲜花,长满了青草,黑暗中的河流蜿蜒曲折,仿佛一条条桥梁,由自己脚下流向彼岸,最后没入更远处的虚空。

    他能看见更多的生灵,正沿着河流登上彼岸,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在他看来,活着就是一次次的重复,一遍遍的轮回。

    灵智,是见识的积累,是对自我的认知。

    他开始搜索记忆中的名字,朝着永恒海呼唤,向着彼岸呼唤。

    这卷阵图中,还记录着他们的影子,还保留着他们的过去。

    只要上面属于他们的印记还未散去,在弈玄眼中,他们便还没有死去。

    只要能够带着他们离开,死而复生便是如此简单。

    除非,他们已经登临彼岸,除非他们已经前往来生。

    已经有人听到了他的呼唤,虽然只剩下了意识体的存在,却还保留着曾经的本能,默默来到弈玄身边,再融入他手中阵图,融入属于自己的影子,自己的过去。

    随着人越来越多,阵图之上不再只是重复那几个单调的画面。

    弈玄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擦去那已经模糊的影子。

    有的已经沉入海底,有的已经走入黑暗。

    没有人可以替他们选择,一切只看他们心中所想,心中所念。

    当然,总有那么些人,既放不下心中所想,又舍不得心中所念。

    他们就这样停留在原地,不肯前进一步。

    一路走来,弈玄看见了很多生灵,或坐,或蹲,回头四顾,满心茫然。

    弈玄轻轻绕开他们,继续呼唤着名字。

    有人站起身来,向着他走来,可走到半路,有人却掉头走向了永恒海,有人转身踏上了彼岸河。

    更多则是投入他手中阵图。

    阵图画面越来越丰富,弈玄也停下脚步,直直看着眼前那坐在永恒海边缘的那个人。

    余景相。

    就算是现在,他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那张画。

    目光迷离,眼中没有任何画面。

    嘴唇张合,听不见发出的任何声音。

    于是弈玄上去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声叫到:“小子,好久不见?”

    其实根本没过去多久,余景相默默回过头,冲着弈玄笑了笑:“你好,好久不见。”

    虽然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好久不见。

    于是弈玄也坐到了他的身边,笑着问道:“你在看什么?”

    也许他根本看不进任何东西,也许是过往的画面太多,他根本看不过来,看不真切。

    “你又在想什么?”

    弈玄继续问道:“你现在,最想的,是什么?”

    老实说,想的东西太多,以致于余景相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于是他也问道:“我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画卷之上,他默默展开,却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

    他更好奇了,转头来看着弈玄:“我在想什么?”

    弈玄笑,他也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弈玄突然板起脸,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我在问你,你来问我?”

    没有疼痛的感觉,余景相皱眉。

    他将目光投注向远方,沉默不言。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感觉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

    余景相没说话,可此时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此物对他的重要。

    因为舍不得,所以不肯踏入轮回。

    因为舍不得,所以不肯登临彼岸。

    “对你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弈玄再问:“是这张画,还是画里的人?”

    “都不是。”

    出乎弈玄的意料,余景相毫不犹豫答道:“是绘制这张画的人。她对我很重要。”

    弈玄轻笑,继续问道:“是么,那她是谁?”

    沉默。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想不起。

    沉默,或许是不敢回答,沉默,或许是不愿提起。

    “我不知道。”

    “不不不,你肯定知道,你仔细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

    “她叫花娘。”

    “花娘?真的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记忆越来越清晰,余景相的声音也不再有任何迟疑:“不是,那是我为她取的名字。”

    “她没有名字?”

    “对,她没有名字。她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朋,也没有名字。”

    “那为什么,要给她取这么个名字?”

    “因为”

    余景相的眼前,好像出现了那片花海。

    他已经完全陷入眼前的画面。

    寂静的山谷,只属于两人的天地,开满了遍地的鲜花。

    那天阳光很好,光线照耀在她沾着花瓣与水滴的肌肤上,好像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忽然一阵风来,天空像是下起了花雨,一朵朵,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她的衣服上,落在余景相的心上。

    当她的唇落在自己唇上时,余景相终于知道幸福是个什么味道。

    是甜的,像花蜜一样的甜。

    而且很香,像盛开在身边的鲜花一般芬芳。

    她的眸子很亮,就像是清晨花朵上的露珠一般。

    澄澈,透亮。

    透过她的眼睛,余景相仿佛能够看到整个世界。

    原来自己的世界这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她。

    “因为,她很美。我很喜欢她。”

    “是么,然后呢?”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她为什么离开了自己?

    我是谁

    花娘?

    花娘?

    花娘!

    他呆呆摸着自己的脸,从双眼中流下的透明水珠让他有些迷茫。

    他笑着,用沾满了泪水的脸看着弈玄:“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那,你还想见到她吗?”

    “我想,我想见到她。”

    “哦,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是啊,自己好像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于是他开始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弈玄。

    弈玄现在有些生气。

    又有点高兴。

    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猪,居然被窝白菜钓走了。

    不过也好,他终于会拱白菜了。

    弈玄笑着抚摸着他的头:“不要怕,一定会想起来的。你真的,很喜欢她呢。”

    “我想,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弈玄慢慢牵起他的手,和小时候一样,领着他向前走。

    “她一定在等你回去找她。你想要去找她吗?”

    “我我要回去找她。”

    不只是想,余景相知道自己必须回去找她。

    他突然挣脱了弈玄的手,当下四顾,却是满心茫然。

    自己应该朝哪儿走?

    弈玄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向远方。

    余景相顺着手指看去,那是一道飞鱼衡门。

    由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构成的衡门极其高大壮观,站在那下面,给人一种难言的压抑。

    好像那门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喘不过气。

    “去吧,去吧。”

    弈玄轻轻推着余景相,催促道:“快去吧,可不要让她等得太久了。”

    余景相点点头,又笑着对弈玄说道:“谢谢你。”

    弈玄虽然面上在笑,心里却是已经想着出去该怎么教训他。

    他将余景相视为衣钵传人,将来自己的一切都要托付于他。

    不管是自己背负的责任也好,自己拥有的权利也好,通通都要交给他。

    甚至,是自己的神位,也要交给他。

    所以,对于余景相,他总是最苛刻的,最严格的。

    虽然他自个儿臭毛病一大堆,可他却希望自己的传人是完美的。

    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足以超越他的存在。

    他默默看着余景相穿过双鱼衡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回头,看着那遥不可及的彼岸,略感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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