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之空间
高亢嘹亮的一声狼嚎，整个空间都在颤动，以致于空中飞舞的雪花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怕，当然很怕，不怕他就不是慕子煜了。
可再见那一双凶狠的狼瞳，慕子煜突然冷静下来，从所未有的冷静。
将黯华正握，这小小的匕首好像能挡住满天的风雪，噬人的威压。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思想，全神贯注，灵气运转，眼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能够看清雪花的模样，能够看清风的轨迹，甚至能够数清那天狼的八十多颗牙。
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缓慢而沉稳，狼爪每次与大地接触，都要溅起冰雾霜雪，带来一阵恐怖的震动。
面对如此的气势，若不是天灵的力量加持，慕子煜当场得昏死过去。
它就一直这样走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在给予慕子煜足够压迫感的同时，还拉进了距离。
又是一声刺耳的嚎叫，如此庞大的身躯，速度却一点不慢，只是眨眼时间，那锋利的利爪便要将慕子煜撕碎。
举刃招架，力量差距着实太大，就算它尚未动用灵气，刀刃与利爪的甫一接触，慕子煜便吐出一口鲜血，足足倒飞出数百米，在地上划出道一人宽的裂缝，慕子煜终于站住了脚。
“跳起来小鱼儿。”
不等慕子煜反应过来，便有一股力量强行将自己提起高空，贴着那飞驰来的巨狼而过，狼毛都打在自己脸上，混合着冰霜的寒气，一阵生疼。
“不要停。”
无形的力量在空中扯动身躯，突兀出现的冰刺将刚刚自己所在的位置占据，尖锐如钢刀，散发阴冷的杀意。
“继续。”
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慕子煜在空中转了一圈，躲过了那撕破风雪的一爪，只可惜这身体着实弱了些，擦着就伤，碰着就死，刚刚若不是天灵凝聚灵气，慕子煜的估计就被撕成两半了。
“还没有完。”
这次，是慕子煜自觉躲不过去的灵气爆发，耀眼的白光袭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天灵的声音再度响起：“节约灵气，我能给你的力量有限。”
灵气护罩阻挡下，背后好似有双手，强行推着慕子煜前进。
狼尾呼啸而来，虽然及时避开，可那带起的劲风都让慕子煜身上多出了几十条伤口，鲜血涌出，染红一地洁白。
缠绕而来的冰霜之气越来越重，四肢僵硬，就连伤口的疼痛都迟迟未能感受到。
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此刻只有靠天灵控制着慕子煜的行动，狼狈躲避着攻击。
一直到现在，它都未真正使用灵气，除了刚才那不痛不痒的吐息，纯粹的力量碾压，速度碾压。
慕子煜的攻击落在它身上毫无作用，估计挠痒都算不上吧。
一身狼毛坚硬如铁，便是以黯华之锋利，都只能带出飞溅的冰霜。
没办法，谁让慕子煜至今没正儿八经学过什么武技呢，就连目前习练的功法，都还是他姐姐留给他的半篇。
一人一兽缠斗了许久，慕子煜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巨狼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只是一个木偶傀儡。
要说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它的进攻和行动过于呆滞死板？
除了咬，就是扑，再不然就是爪子扯。
不，也许只是它身形过于庞大，自己根本看不清。
这么想着，抬头看去，慕子煜便看见了他。
穿着一身黑铁战甲，凌空而立，双手环抱，目光冰冷的他。
一直手还在指挥着巨狼的动作，就像是在逗弄喂养的宠物，指挥着它的一举一动。
他也看见了慕子煜，从慕子煜出现在这里，他便一直注视着。
别在腰间的刀始终未出鞘。
不值得他出手，如此弱小的东西，根本是浪费灵气。
不过，用来打发时间倒是不错的选择。
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异常，嘴角却牵动起来，露出一个让慕子煜不寒而栗的笑容。
“不要在意他，眼前的敌人不是他。”
天灵若无其事的声音响起，将慕子煜注意力转移回来，眼前是那天狼更加凶猛的攻击。
速度起码快了三倍，力量最少增强了五倍，之前还能不用灵气抵挡下来的攻击，如今却让慕子煜再度倒飞而出数百米。
身上已经是数不清的伤，极速愈合的伤口虽止住了流血，却沾染上了一道道甩不去的阴冷，如附骨之疽，侵蚀着五脏六腑，麻痹大脑，扰乱心神。
“注意集中力，小鱼儿。”
天灵的声音总是在合适的时机响起，她的力量也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强行夺取慕子煜身体的控制，一次次转危为安。
“我真的已经很集中了啊！”
“为什么这么大的怪物，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啊！”
天灵居然笑了，虽然很不合时宜：“怎么，你这么小的人，不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还能和它硬碰硬。你看，受了这么多伤，也没见你叫声疼。啧啧，小时候没少挨打吧？”
奋力拨开那压下来的狼爪，慕子煜纵身一跳，对着它的眼睛就刺了下去。
炽热，滚烫，腥臭。
狼血喷涌而出，染了慕子煜一头一脸。
其实完全是麻木了，体内的寒气让自己的知觉都丧失大半。
落下来的时候，慕子煜还有空抹可把脸，在心中对天灵道：“我快要被咬死了，老婆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一脚，踢在咬来的狼牙上，快速拉开了距离，不至于被一口吞下去。
然而紧接而来的攻击是凌厉的爪风，四五道无形的爪风织成避无可避的网，将慕子煜笼罩其中。
可天灵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再度控制了慕子煜的身体，只是抬手一挥，那扑面而来的风刃便消弭无形。
举起手中黯华，身形直如流光，一闪而过，慕子煜能清除听见刀刃切割肉体的声音，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走吧小鱼儿，到此为止了。”
接着她又补充道：“其实你刚才要是被他吞下去，说不定就赢了，有我在，你不过染上些口水。”
慕子煜无语，看了眼那倒地不起的天狼，它身侧一条从嘴倒尾的狰狞伤口正淌出蓝色的血液，落在雪地上有种冰冷死亡的梦幻。
“老婆大人，如果他不把我吞进去，单纯嚼我，怎么办？”
就算自己塞不了它的牙缝，吃东西总归要咀嚼一下的吧？
这次，换成天灵无语了。
“你就这么傻，站着不动让他嚼？”
“所以，我该如何离开？”
死死盯着天上那人，见他始终没有出手的迹象，慕子煜才在心中问道。
“这里可不像是在刚刚的祭台上。”
话音刚落，身后的空间便猛地炸开，黑暗的缝隙中传来天灵的声音：“只要你想就可以了，这是个心之空间。”
……
……
……
所谓的心之空间，指的是记忆结晶中记忆流逝后遗留下来的空间。
虚无缥缈的记忆存于识海之中，当一人身死之后识海便随之干涸，记忆消失，意识陨灭。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若是死前执念不散，实力强大，识海空间便会以结晶体的形态具现化。
只要不影响其中的记忆，这种名为记忆结晶的东西便能一直存在下去。
是天地中为数不多，却很常见的永恒之物。
“当然啦，虽然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其中的记忆因为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模糊，除非有与那段记忆有关的东西存在，不然在五十万到一百万年间，其中的记忆就会完全消失。”
天灵举起手，上面足足带了六枚戒指。
除一枚是与慕子煜的婚戒，两枚寻常的饰品外，剩下三枚都是空间戒指，如水晶透明的宝石中藏着一个小空间。
“其实我们最常见的空间戒指，大部分就是用记忆磨灭消失的记忆结晶做的。”
也就是，自己带着一个人的识海空间，承载了一个人消失的记忆？
怎么感觉，有些怪，跟用遗骨做首饰一样。
“这没什么，话说，夫君大人，可好点了？”
“再让我躺一会儿，或者再给我一枚那个蓝色的丹药吧，它叫什么名？”
慕子煜正躺在天灵腿上，有气无力说着话，吸收灵气，修复伤痕。
“啊，没有了，最后一颗，等我空下来再炼制点吧。不过，毕竟是药三分毒，丹药虽好，吃多了却会有依赖性和抗药性。”
慕子煜当然知道，可实在是太痛了。
在那个空间中还不觉得，一回到现实空间，麻痹的神经恢复过来，积蓄已久的痛楚一齐袭来，慕子煜当场就软了下去。
偏偏昏不过去，浑身无力，只能忍着，用咬碎牙齿的力量和用脑袋挪动身体拱到天灵怀里的毅力忍着。
他倒也硬气，没喊一声疼。
直到天灵给他喂了枚蓝色丹药，应该带着点麻醉的特性，慕子煜感觉好受许多。
“没事儿的，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像抚摸着没断奶的小猫，天灵温柔的抚摸让慕子煜很是享用。
就差打几个咕噜，喵喵叫几声了。
她道：“小鱼儿第一次吸收灵气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对，很痛苦，就像是强行给自己的身体里注了百来十斤炽热的铁水，那苦痛简直不敢想象，至今回忆起来都还有些心悸。
“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并非不再疼痛，只是因为习惯了疼痛。
真是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