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温柔
“啪嗒。”
一颗眼泪重重砸在原辞声的手背上。
很烫。
何惊年哭了,哭得很是伤心。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在下巴汇聚成滴。
“好了好了不念这个了。”原辞声合上画册。这个童话很有名,好多小朋友小时候都听过,大概是想到那个悲伤的结局,何惊年才会哭得那么难过。毕竟医生说过,受荷尔蒙影响,孕夫的情绪波动也会很大。
原辞声一边在书堆里挑挑拣拣,一边给何惊年擦眼泪,好不容易选了一本欢快有趣的童话。可还没等他掀开扉页,何惊年忽然侧身搂住了他的颈项,湿漉漉的眼睛贴上他的肩膀,说:“对不起……”
原辞声隐约感觉两点热汽渗透了衣服,直触皮肤。他缓缓抬手,抚上何惊年的后脑勺,柔软的黑发掠过指缝,带着些微潮濡汗意,连带着将整颗心也浸泡得发皱。
“傻不傻,有什么好道歉的。”
何惊年拼命摇头,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他的双手无力地滑落下来,抵着原辞声的胸膛,怕冷似地不住发着颤。
于是,原辞声将他抱得更紧一些,胳膊朝上弯成一个弧度,手掌刚好能够握住他的蝴蝶骨。
渐渐地,何惊年不再颤栗,只是沉默地流着泪。泪水将他卷翘的长睫毛粘成一缕一缕的,又慢慢将原辞声的衣襟浸湿一片。
换作别人,原辞声绝对嫌恶至极。可何惊年不同,何惊年干净,所以他的眼泪也干净。甚至,原辞声想还尝一尝那清澈水液的味道,不知是否也有雨过天青的清冽香气。
这么一想,喉咙不由变得焦渴。他捧起何惊年的脸颊,试着用嘴唇轻触那湿润的睫羽。温热的泪液轻易打湿了他的唇线,越是品尝咂摸,就越有种撩动心弦的痒意。
“原先生,你……”何惊年有些惊怯想往后退缩,却被他按住肩膀,凑过来吻去脸颊上的泪滴。
何惊年的脸很小,很快就能吻干所有泪痕。但原辞声仍恋恋不舍地啄着那白皙软嫩的肌肤,越亲越好亲,就不止是想亲了。
“年年。”那双无机质的玻璃眼深深望过来,声音像一把烧热的细砂。“我可以抱你吗?”
话音未落,滚烫的手掌已然缓缓游弋,覆上后背腰际的凹陷。
何惊年瑟缩了一下,等意识到原辞声的话意,连脖颈都洇染上艳丽的粉。
“我、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想逃开令他全身发烫的注视,下颌却被捏掐着抬起,堵住了嘴唇。
原辞声在吻他。
他们从来没有接过吻。婚礼上的那枚不是吻,只是毫无感情的演出。可这理应生涩笨拙的初吻,却情好固结地持续了很久。
就像把熬化的砂糖掺进蜂蜜,只消用灵活的勺柄轻轻一搅,牵丝粘连,胶黏稠腻,惹来无尽颤栗的暗昧声响与迷醉触感。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殷红如血的宝石坠子不断在雪白清瘦的脚踝晃荡轻曳,色彩对比强烈到近乎失真,叫人宛如身在梦中。
本质是一样的事情,可在那个阴差阳错的夜晚,是唯余悲伤与疼痛的噩梦,而现在,他们正做着一场不愿醒来的旖旎美梦。
意识勉强回笼,何惊年半睁着雾气纷缊的双眸,努力平缓着气息。原辞声吻着满是眼泪的脸,低声问他是不是难受。
何惊年咬着嘴唇摇头,轻轻为他拭去额间的薄汗,羞怯地说:“谢谢你,对我这么温柔。”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又会激人生出多大的情绪,搂着他的手臂骤然一紧,原辞声又把他抱了起来,狠狠嵌进怀里。半途,何惊年就抵受不住,在炽烫的怀抱里沉沉跌入了黑甜乡。
夜阑人静,原辞声把人从浴室抱出来,裹进换过后蓬松干净的床褥。当他想调整一下枕头位置、让何惊年睡得更舒服一些时,手一摸,感觉枕头底下藏着什么东西。拿出一看,是那个外壳斑驳的黑色随身听。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耳机刚要戴上,何惊年轻哼一声,似有醒来的趋势,便只能先放了回去。
第二天是周六,原辞声醒过来,发现何惊年已经起了。走到楼下客厅,他看见何惊年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身上系了条围裙,两根带子在身后打结,勾勒出清瘦柔韧的腰线。
原辞声上前,从背后环抱住了他。许是被他吓了一跳,何惊年手一抖,差点把牛奶倒出来。
“早、早上好……”何惊年声音还有点哑哑的,见他没松手的意思,又小声提醒,“原先生,你先坐下吧,我很快就好了。”
“没抱够。”原辞声欣赏着他低垂的长睫毛,还有很容易因羞涩而泛红的耳尖和脖颈,“就想抱抱你。”
何惊年缩了缩肩膀,连指尖和指关节都染上羞赧的粉意。
“汪汪汪!”衔着饭盆等开饭的史努比很没眼力见地吠叫起来。原辞声不满地瞪了它一眼,绿眼睛里放射出狼一样的凶光,史努比顿时吓蔫了,大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为什么要对史努比那么凶?”何惊年很心疼,“它还小,肚子饿了当然是要叫的。”
原辞声一僵,艰难地开口道:“以后不凶了。”
史努比又得意了,晃着尾巴在何惊年脚边打转。如此一来,何惊年身上挂着个大的,脚边跟着个小的,可称得上寸步难行。
用完早餐,原辞声说自己今天有空,可以陪他出去转转。何惊年很高兴地答应了,这么久了他们也没一起出去过。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原辞声问他。
“再过几个月宝宝就要出生了,我想帮宝宝买点东西。”何惊年道。
于是,原辞声开车带他去了市中心的高级商场。两个人在亲子区逛了很久,看到什么都想买,看到什么都觉得需要,购物车越堆越高。
经过服装专柜的时候,何惊年停下脚步。橱窗里展示着卡通亲子装,软绵绵,毛茸茸,看得人心情都柔软起来。他想象了一下原辞声穿上这么可爱的衣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辞声看着他,“你喜欢这种衣服?”
何惊年赶紧摇摇头,“就觉得很有趣而已。”
“试一下吧。”原辞声牵着他的手进去,让店员把所有亲子装都拿出来。试穿好之后,何惊年看着套在印着大大卡通图案衣服里的原辞声,忍不住别过头偷笑。
原辞声微赧,“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啦……”何惊年一时想不出措辞,多看他一眼,又“扑哧”笑出声来。
“最小的是给小朋友穿的吗?”原辞声拿起一件问。
“嗯,是啊。”何惊年看着衣服帽子上的兔耳朵,还有下摆上的兔尾巴,想到宝宝穿上之后的样子,心里一片酸涩的温热。
“原先生,我们能不能拍张照片作纪念?”他握着手机道。
“可以是可以。”原辞声微蹙起眉,“但为什么不等宝宝出生后再一起去拍套正式的纪念照呢?”
何惊年一怔,苦涩笑道:“因为,到那时我早就离开了啊。”
空气一瞬安静下来,仿佛河流中的细沙,慢慢地、慢慢地沉到河底,连同何惊年的心。
原辞声看着他,静静地开了口:“如果,我不希望你离开呢?”
何惊年睫毛震颤,“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不希望你离开呢?”原辞声凝望着他,“你愿意留下吗?”
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又或者,就算是最大胆的美梦,也不敢做出如此想象。
何惊年踮起脚尖,用力环住原辞声的颈项,说:“我一直都愿意。”
回到家后,两个人把买来的东西搬进婴儿房,开始着手布置起来。看着温馨梦幻的小城堡被慢慢装点起来,何惊年感觉胸口也像被某种温暖柔软的美好物质填满,不再空空落落。
忙到一半,原辞声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不用,我亲自来拿。”
“怎么了,是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何惊年问。
“算是吧。”原辞声站起身,临走前又望了何惊年一眼,“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何惊年微笑,“好,快去快回。”
出门后,原辞声直接驱车驶向商场。电话里,店员是这么跟他说的——
“先生,刚才我们在店里更衣室捡到一个随身听,需要我们帮您送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