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大树底下好乘凉
“来人来人,都抬过来吧!”
高云德尖细的声音穿过殿门的雕花窗子直达皇帝和贵妃的耳中。
杨姝婳仰起脸看着张显,
“陛下,高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你好好看着就好,今天这出好戏,到底是怎么演的。”
只见高云德和福安福平将几叠布匹,几根杆子,抬到了飞霜殿外。
用这些布匹和杆子,将跪在清远殿前的白胡子老头慰问团全都围了起来。
“福安,福平,你们拿着着布的一角,把它抻平了!”
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将一块青色的布抻了起来。
刷拉!
遮天蔽日,竟是罩在了宗正寺的那群白胡子老头的头顶上。
四下围拢,但又可以透风,这种青布是松江棉布,质地上佳,透气又舒适,只是因为颜色不好看,所以被束之高阁多年,高云德将这种棉布抬出来做了个简易的帐篷,能遮挡阳光,还通风,本来东倒西歪头上流汗的宗室们感觉就舒服多了。
“陛下说了,各位大人要是想进殿喝茶,陛下随时恭候。”
为首的大宗正眉头一皱,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不起我等?”
“老公爷误会了,圣人这分明是体顾大家年纪大了,怕您在风地里中暑,这才让咱家支起了帐篷,殿内有凉茶,大宗正随时可以进去喝茶啊。”
高云德陪着笑打开一把折扇给老公爷扇风。
大宗正闭着眼睛,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仍然岿然不动,像一块石碑一样的立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了年级的人有许多都开始掌不住,低低的议论和抱怨声此起彼伏,可是大宗正咳嗽一声,身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张显在阴凉的殿内摆上了一个棋盘,阡陌纵横,黑白分明,贵妃纤纤素手,执了黑子,更显得皓腕凝霜雪。
“妾不知道陛下还喜欢下棋。”
“不喜欢,只不过消磨时间而已。”
张显没笑,专心致志的盯着棋盘,好像是在为棋局发愁——五子棋而已,她并不会下围棋。
“朝堂之上,恐怕并非能如这棋子一般非黑即白,可是这一次,朕要赢。”
“陛下,难道说的是——”
贵妃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窗外,秋老虎秋老虎,就算入了秋也燥热的很,今天不知道怎的,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就算用简易的帐篷支撑在头顶,毒辣的阳光仍然透过缝隙摔打在那些老朽的躯体上,让他们各个苦不堪言。
“三郎,要不就算了吧,妾,其实躲一躲不要紧的,从前我太过于嚣张跋扈,让三郎的名声也受了不少的损伤,现在我想通了,身边的人都会受我影响,我跋扈他们在外人面前便会变本加厉,要是我谦逊有礼,说不定,外面对我们的传闻,就不会那么难听了。”
杨姝婳低下头,绞着手指看起来十分纠结。
张显看了她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在以退为进还是真的要改过自新。
“贤惠?这词和你好像不太搭调哈哈哈哈哈——”
“三郎——妾怎么就不能贤惠了,妾今天就要贤惠给三郎看!”
说着贵妃便起身,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妾要亲自给老公爷们赔礼道歉去,绝对不让圣人为难。”
“回来。”
张显眼中含笑,可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听着那清冷威严的男声,她心中一动——自己最近还是挺融入角色的嘛。
贵妃诧异的回头,轻轻跺了跺脚,
“三郎,你难道让我顶着这个祸国殃民的名声一辈子吗?”
“你先坐到朕身边来,朕慢慢同你说。”
贵妃将信将疑,却见张显亲自剥了个橘子递到她嘴边。
“先尝尝,看看这橘子甜不甜?”
“陛下——”
“我早就说过,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要是现在出去道歉,他们定然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因为你道歉就说明朕在他们面前退让了。你是我的贵妃,自然也是他们打击的对象,只有杀了你的威风,他们才能够更好的阻挠新政。”
贵妃低着头,认真的听着张显说话。
“你曾经问朕,能不能让杨光捐出一半家财,来免除他的罪过,朕今天就告诉你,这个建议,早就有人向朕提过了。”
夏连辰,和符居,他们的建议张显确实想了许久,可是,终究不妥。
经过了几天日思夜想,张显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陛下——为什么没有——”
“因为家事是家事,公事是公事,你哥哥捐出家产虽然可以解决一时的民困,可是如果不变革法令,终究是扬汤止沸。不如,就让他来率先推动变法。”
“他?”
“对。”
杨光是地方豪强的代表,是百姓眼中的恶人,可是若是要他率先推动变法,就将敌人变成了朋友。
张显仔细观察着杨姝婳的反应,只见贵妃纤细的手指收紧,两道秀眉也蹙起,
“陛下,妾的那个哥哥,没有什么能力,让他做高官,妾也不会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不用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拿出些钱财来。并且号召当地的地主和豪强,推动改革。”
贵妃一时间感到不解。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下棋下棋,等眼前这桩事结束了,我再跟你说。”
张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小胡子翘了翘,这厢里她和贵妃聊得火热,可此时在殿外,一群人也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酷暑难当,宗正寺的那群老头子的耐力已经接近了极限。
跟在大宗正后面的,几个年纪大的宗室老头子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让他们这些年纪大辈分高的公爷,堂兄们一跪就是半个上午。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是皇帝不讲道理,现在人家棚子也支上了,凉茶也摆上了,只要进殿去,就能纳凉喝茶,这摆明了是要搞持久战。
宗正寺的宗亲们渐渐意识到,让他们跪在暑热的青砖上遭罪的,根本不是皇帝,而正是大宗正本人——他才是害的他们现在浑身难受的罪魁祸首。
群情之愤懑开始不断积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