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乌云皎月
宫灯掩映下的两个文官，一个年老，一个年轻。
他们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注定了一生都只能效忠于皇帝。
张显比谁都更清楚，即便夏连辰会夸赞她，跪拜她，给她出主意，甚至是为他而死，都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帝，他做这些事也仅仅是出于责任，无关其他。
就算是让原身那个老色鬼来，夏连辰依然会这样做。
按照这个逻辑，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夏连辰整个人都是她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是，这样真的就足够了么？
不行，张显暗暗抿嘴。
她怎么能和昏君一样。她不但要当个明君，还要用自己的魅力和手段得到夏连辰的倾慕。
不为了家国，也要成为一个帅哥心目中的好皇帝。这比什么都重要。
暗暗下定了决心的张显斗志昂扬。
她知道，一场改革的序幕，很快就要拉开了。
君臣几人谈到很晚，催进晚膳的小太监都跑了好几遍。
高云德站在门口看着张显与两个文官谈得投机，面上露出了微笑。
“大家现在，可真有雄主风范，可是身体要紧啊，几位大人也都饿了吧。”
张显看见老太监绑了绷带的脸还泛白。心里一阵犯堵，可是他来的正好，自己正想和帅哥同桌吃饭。
琳琅满目的珍馐端了上来，张显的眼睛都放了光。
“夏中丞，符丞相这可是御膳房新做的八宝鸭子，你们快尝尝。”
美食当前，本该眉开眼笑大快朵颐，可夏连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陛下若是真有和万民同心的意思，怎么能如此奢靡浪费？”
“哎？”
张显有些发蒙，怎么请帅哥吃饭，反而被批评教育了？
“陛下！”
夏连辰离席起身，身形在她身上投下阴影。他端起桌上的八宝鸭，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陛下，这道菜，臣在台州也曾在刺史的餐桌上见过。至少要十三道工序，花费数日才能制作而成，且鸭子本身的饲养，每月就要花费铜钱数万。这样餐食实在是太过奢侈，臣不敢，也不能享用。臣告退。”
夏连辰说走就走，只折腰做了个揖，便拂袖而去。
符居偌大的一个丞相拦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的向着张显笑了笑。
“陛下，府中还有些事，就不留在宫中了，臣也告退——”
本来做东，最终竟成了吃独食。桌子上的八宝鸭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可是张显此时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她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让他失望了。想当一个帅哥眼中的明君，还真是难。
高云德看不下去了，亲自端上了一碗红稻米粥，
“大家……就算操心国事，也得注意身体。还是用些饭菜吧。高井一的尸首，臣已经找人去安葬了，圣人不必为他伤心。”
提到高井一，张显心中又是一阵犯堵，高云德虽没有作案时间，但仍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无论谋害高井一的人是谁，他现在都一定还蛰伏在宫中，自己得好好调查一番。
面前的这个老太监，也得用心防备着。
“上午冲你发脾气，你没有记恨我吧，额头磕破了，可还有药？”
张显貌似真诚的关心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老太监当即便泪流满面，流下了好几滴浑浊的泪水。
“圣人忧心国事，茶不思饭不想，还要来关心我这个没了半条命的老东西，若是再惹圣人生气，我便是猪狗不如了！”
“你以后别再惩罚自己是正经，挂出幌子去，人家倒要觉得我刻薄寡恩。这桌子上的菜，我也没心情吃了，以后御膳房多做些清淡的来。一则夏天热，吃多了大鱼大肉要上火，二则，皇帝搞改革，总得以身作则，自己吃的太好，传出去了不好听。”
“是是是……大家说的是——”
老太监一叠连声的复合着，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张显巴不得早点让他滚蛋，正愁找不到由头打发了，忽然看见桌上已经凉透的八宝鸭子。
“这鸭子和米饭，你拿下去给你那些干儿子分了吧。他们今天被吓得够呛，也该吃点好的。”
高云德千恩万谢的去了，张显终于脱了身，一整日昏头涨脑的工作终于结束了，这种“明君”的日子怕是坚持不到一周，张显就熬不住了。
宫里太闷，后宫他不想去，还不如拎着灯笼出去走走。
夜色寂寂，虫鸣声声，白日的闷热已然散去。月光穿过云层，飘荡九霄，在青石板上投下光斑。
张显一个人走在长街上，不一会就出了一身薄汗，被风一吹，好不畅快。
四周树木渐渐多了起来，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自己这是又走到了百花园了吧。
“赵芸！你可来了！昨天你没来我等了你好一阵子呢！”
张显脚步一顿，抬头就见一张俏生生的脸从假山背后转出来，正在朝他笑。她穿了一件轻薄的春衫，裙摆被夜风微微扬起，真像个小仙女。
“海儿？”
白日里她是皇帝，要隔着竹帘子才能同她说话，现在不一样，赵芸，就只是赵芸。张显心情一振，可是他摸摸口袋，脸又垮了下来。
“哎呀，本来想着今天给你带些吃的，可是圣人发了好大火，把我也给训斥了，闷着头跑出来，什么都给忘干净。”
“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为了那点点心才要见你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海儿上下打量着张显，围着他转了一圈。
“你心情不好啊，我有个办法！”
张显茫然转头，眼睛就被一条丝带蒙上了。
海儿拉着张显的手走路，她的手又软又凉，被她这样握着挺舒服。
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景物，可是张显却半点也没有害怕。他任由海儿领着自己向前走，本来烦躁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们这是去哪？”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潺潺水声。伸出手去，指尖便触到了潮湿的夜风。
“好了，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