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早已关门的电子商城内,昏暗的卖场,只有一处隐隐约约亮着灯火。
啪嗒啪嗒的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在摆满货物的店内响起。
南夏看着望着她、站不进来又不敢乱碰的方黎昕,抬手把脚边装着各种电子配件的纸箱往旁边推了推,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给他。
方黎昕迈过周围叠了小半圈的用塑料袋包着的键盘,走到南夏身旁偏过头看了眼站在她另一边的李慕白,悄悄低着头握着她的指尖。
南夏注意到了他有些可怜的小动作,侧眸看着他同样跑出了点汗的额头和低垂的眉眼。
方黎昕对木木的感情大概比她要深很多,最担心木木的也该是他,却在这个时候掩起担心跟着她乱跑来哄她。
一瞬间,南夏忘了自己要离开,忘了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说了再见,也忘了昨天才在心里悄悄说过别再对他心软……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木木会没事的……”
任重坐在电脑前忙活着,刚从南方回来的人羽绒服里还是件单薄的衬衫,他揉了揉因为困倦有些发红的眼睛,靠在椅背上松开了摁着键盘的手指。
“不行,后巷那边没什么监控,巷子又四通八达,能看到她走进巷子都是幸运的,而且几个带监控的出口都没看到她。”
说着,他有点疑惑地问道:“你们真的确定她一定从几个巷口的位置出去了吗?按理说警方既然已经排查了不是在巷子里消失了,那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李慕白看着屏幕上被黑进去的监控里闪动的人影问道:“你怀疑是什么?”
任重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我觉得那小孩可能根本没从巷口离开,而是又回去了,三岁的孩子敢走这么黑的路吗?”
南夏依然握着方黎昕的手,她说道:“可是木木不怕黑,餐厅后门的监控也没拍到木木又进来的画面。”
任重虽然之前听说过李慕白讲起南夏有个孩子还渣了他老板弟弟的事,但是第一次见到方黎昕真人,没忍住多打量了两眼。
“你不知道,那块地方是城中村,我之前兼职去修网线的时候去过那块,一到晚上,那边的狗都隔着几道墙互相骂架,我一个大人都觉得瘆人,小孩儿……也够呛吧。”
“而且……”
他瞧着监控,操控着键盘把画面切到了后厨前。
“后门的那个监控有点问题,五分钟一卡顿,可能因为没什么人路过,所以不是很能看出来……”
话音刚落,后厨被调慢十分钟的监控里就出现一个抹着眼泪跑进来的小人。
“喏,这不就出来了。”
南夏看着监控里木木终于出现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李慕白看着南夏脸色苍白地快站不住的身影,眸色暗了暗说道:“任重,你信息报着木木的位置,我们去找。”
任重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头也没回地潇洒道:“好,快去吧。”
临近午夜的道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在平稳的行驶。
李慕白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南夏默默将车里的空调打开。
“咳咳……”
南夏从刚才给方谨言打过电话后就一直有些止不住的咳嗽,整个呼吸道连有些灼烧的疼,被方黎昕一直捂在掌心里的手也怎么都暖不热。
“南夏……前面就到了。”
“好。”
她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身旁的人,也许是真的要死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容易心软吧……不能再心软了,找到木木后一定要离开。
公园是早些年规划城区的时候建立的,挖了一个挺大的人工湖,这些年又翻新换了不少设施,一眼望过去面积也不小。
李慕白看了看手机说道:“任重报的位置就是这了,往里走没有监控不知道具体位置。”
南夏望着熟悉的公园,过一个路口就是她住的小区,想起木木没说完的那句话,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我们分开找吧。”
方黎昕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南南一个人独自在公园,南南很孤独……
昏黄的路灯下,人影被拉的老长,南夏望着他,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听话,找到木木给我打电话。”
许是被安抚到、许是想起了木木,又或者是很久没见到南南对他这么温柔地笑过了,方黎昕真的松开了手,站在原地望着南夏的背影。
尚未离开的李慕白垂下幽黑深沉的眼眸,想着她还真会拿别人对她的感情制造迷雾,拿捏人心……明明是她玩的最好。
入夜后,风有些大,在湖面上吹起一阵涟漪,鱼儿越出水面的声音不时在空旷寂寥的夜里响起。
南夏走在湖边的栈道上,四处寻找着奶团的身影,稀薄的雾气从嘴边吐出又逐渐消散在空中。
“木木。”
没了别人的陪伴才知道时间有多难熬,她红着眼看着路过的一个个长椅、一颗颗树,喊着奶团的名字期盼能听到她的回应。
“木木。”
“……妈妈!”
寂静的深夜,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孩童的声音。
南夏顺着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看着不远处花坛旁模糊的身影,连忙跑了过去。
奶团手里拿着一盒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甩着手里的竹签仰着小脑袋高高兴兴地看着妈妈,还没说话就没妈妈抱在了怀里。
南夏紧紧抱着怀里的奶团,头搁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忍不住落泪。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的女儿,该是她在这个世上最珍视的,也是她除了陆嘉泽最对不起的……
她让陆嘉泽失去了双亲,也很快要让她失去母亲了,如果她还算是母亲……
“木木,妈妈很担心你,下次别乱跑了知道吗?”
奶团垫着小脚尖还想让妈妈再抱她一会,摸了摸小手里的竹签,叉了一个那个叔叔给她买的丸子递给妈妈。
“木木给妈妈吃丸子,妈妈别哭。”
南夏笑着捏了捏奶团的小脸。
“妈妈不吃,木木自己吃。”
奶团早就对着丸子流口水了,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妈妈就咬着小丸子。
南夏看她吃的开心笑了笑,想起那个在监控里看到的被木木抓着衣服的男人,问道:“木木,那个……”
“咚——”
膝盖因为无力猛地跪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南夏微愣地看着地上和手上的血迹,喉头是微甜的触感,舌尖上是厚重的铁锈味,她吐血了吗……
石板路上印着斑斑血迹,在漆黑的夜里不太明显,跪着的人连袖口都沾染上了鲜血,白衣如殷。
奶团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害怕,搁下手里的丸子就想拿小手去擦妈妈嘴边的血。
南夏胃疼得厉害,头也晕,她拿干净的手去抓住奶团伸过来的小手,自己忙用袖子擦了擦。
奶团明显是被吓到了,“呜呜”地哭出声。
“木木,木木别哭,木木看,妈妈没事。”
“呜……可是妈妈流血了。”
南夏把手上的血迹蹭到外套里面的衣服上,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哄着奶团。
“因为妈妈很担心木木,所以才会因为生气流血的,过几天就好了,木木下次不要让妈妈这么担心了好吗?”
三岁半的奶团显然已经不好骗了,摇了摇小脑袋就扯着妈妈的手指往外走。
“呜……妈妈去医院找林爸爸。”
“那木木等见到他自己去问问好不好?上火可能会导致牙龈出血,这真的只是很轻很轻的症状。”
奶团经常去看牙,不是第一次听见牙龈出血这个词,一抽一抽地还有些懵懂的看向妈妈。
南夏见她相信了一点,拉住了奶团的小拇指,笑着说道:“木木跟妈妈保证不把妈妈流血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爸,好不好?”
“为什么?”
南夏看着远方朦朦胧胧走过来的一群人影,起身拉着木木往花坛旁走去。
“因为牙龈出血可能是没有好好刷牙,妈妈不想让别人知道妈妈没有好好刷牙,木木可以保护妈妈吗?”
奶团听到“保护”两个字眼睛亮晶晶的,仰着小脸点了点头。
“妈妈别不要木木,木木保护妈妈。”
“……好。”
方谨言和苏潼几个人带着十几个保镖把半个公园都翻了一遍,收到南夏报的位置就连忙赶了过来。
奶团正抱着妈妈的腿,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举着小手奶声奶气地打着招呼。
“叔叔,木木找到妈妈了。”
男人被两个保镖押着,手里还拎着给木木买的热牛奶,闻言苦笑了一会说道:“叔叔已经知道了……”
方谨言抬手示意让保镖把男人放了,男人活动了几下胳膊,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把牛奶递给了奶团。
奶团把怀里的章鱼小丸子放在地上,接过牛奶自己扣了吸管就一只手攥着妈妈的衣服,一只手抓着牛奶瓶喝了起来。
南夏抬手把奶团被风吹得挂在脖子上的小帽子重新戴着头上。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应该带她离开,哦,对了,她爬上水槽去摸里面的鱼的时候,把手表弄掉里面了,而且……”
他瞥了一眼一旁乌泱泱的人群小声说道:“她一路上一直说着什么爸爸要给她后妈,有了后妈爸爸就不要她了一类的话,小姐……这孩子她父亲不是个好人吧?”
南夏瞧着心虚的奶团,想着方黎昕若是知道木木在别人面前是这么形容他的,估计要缩在墙角难过地躲两天。
她笑了笑说道:“这孩子平时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一旁,方谨言看了一眼身侧没有走上前的李慕白,对着身后专门从公司里调来的技术人员略含深意地说道:“废物,十几个人比不上一个人。”
几个挨骂的人默默地低下头。
又教训完几个保镖,他才重新看向李慕白,若有所指地说道:“看来,李主任认识的人不少……”
李慕白知道身旁这位老谋深算的方总打的什么主意。
“方总,如果他愿意过来,我早就动手了,只是,他们都和南夏一样……只愿意在大千世界里找着能平静地活下去的生活方式。”
他望着已经走到南夏身后方黎昕又缓缓说道:“我知道您想试探什么,我早年确实喜欢过南夏,现在……也还喜欢,不过,她不知道。”
刚喜欢上她那会,南夏刚满十七岁,他也在编辑部实习了小半年了,偶尔能见到她,那个时候还畏畏缩缩的跟只小兔子似的。
原本想着既然确定是喜欢上了,可以当做养成先护着她,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可是后来看她经历地越多,自己就越没有勇气敢告诉她,慢慢地错过她……
又过了半年,他实习期结束的时候,公司要把他外派,回来后有个升职的机会,让他考虑考虑,他不想去,一是三年太久了,二是南夏还在这……
后面一群转正的实习生的聚会上,他被人灌酒喝多了,不知怎么的就给她打了电话,把喜欢她的事说了出来。
被人送回家后,南夏守了他一夜,第二天他醒来后跟喝断片似的看着面前眼睛哭的红红的人,没等他开口解释,她先哭了。
她问道:“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他当时大概是脑子抽了,说道:“如果不能呢?”
南夏无助又脆弱地坐在那看着他,过了一会后,她擦了擦眼泪,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笨拙地去亲他。
他愣住了,等唇上有一个柔软的触感才反应过来。
而南夏只是落着眼泪问道:“那如果分手了还能不能做朋友?”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心里却只有无尽的苦涩,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有些病不是表面上没事就真的痊愈了。
就像南夏害怕阳光,他利用她的依赖接近她只会让她更加恐惧阳光……
他慌了,扶住她,说那都是开玩笑的,让她别当真,他们当然是朋友,南夏哭的更惨了,说他以后不能骗她,说以后要永远做朋友。
最后他还是离开了c市,除了偶尔给南夏介绍个人认知,基本上那几年很少联系,大概是忙,也是知道他以后跟南夏再也没有可能了……
思绪拉回到现实里,面前站在一起的三个人已经变成了四个。
方谨言看着身旁他那个让人操心的弟弟新晋的“情敌”问道:“为什么知道我在试探还会告诉我,不怕我在公司给你穿小鞋吗?”
夜已经过半了,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湖面会蒙起一层薄薄的晨雾,黎明过后,很快又会散去。
李慕白静静看着南夏,冷峻的面容上是从容也是伤感。
“因为我难过……替南夏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