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湖景房
这是姜亦第三次踏进学校周边那家希尔顿酒店，也是第一次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大晚上独自前来。
要不是电梯不刷卡不能摁楼层，她早就熟门熟路的上楼了。
推开旋转门而入的时候领班早已经候在前台，姜亦上前道明身份麻烦她带自己上楼，一晃眼间瞥见一串数字，瞳孔缩了缩。
不露声色的跟在领班身后，姜亦努力让自己别像个土包子：“姐姐，现在总套一晚多少钱？”
“您是问这几次住的湖景吗？”领班先她两步摁开电梯，胳膊挡在电梯口处，让姜亦先进。
“对。”
“嘀——”
领班刷卡摁亮16层，电梯门缓缓关上，上行：“最近是3888一晚，过两天有明星来拍摄的话可能比这个稍高点，但是不一定有空房。”
姜亦轻吸口气，装平静的点点头，道谢：“谢谢。”
领班扬唇笑笑，夸她可爱。
虽然姜亦以前从来没有住过酒店，但也有所耳闻。差一点的酒店一晚一二百块钱，好一点的四五百块钱。
但她着实没有想到，只随随便便睡了一天不到，一万块就没了。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去阳台看看湖景。
冒着暴雨都得看。
“姜小姐，我就不打扰您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您随时喊我就好。”电梯一到，领班还是率先走出去为她挡门。
姜亦真心实意的对她笑，“麻烦了。”
踩着地毯熟门熟路找到1608，姜亦曲指叩了三下门。
门内毫无动静。
如果不是提前发过短信知道人就在里面，姜亦真要以为今天人不在。
靠在墙上等了好一会儿，门锁才传来‘咔哒’声。
门被从内里被拉开，穿着黑色睡袍的江欲铭侧身偏头示意她进房。
房间里的味道不重也不轻，这人刚做过什么姜亦再没经历过也能知道，有些迟疑：“我——”
“进来，不然我现在立马给叶延坷打电话。”
“……”
他妈的，怪不得这两人能是哥儿俩。
连威胁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姜亦扯扯唇，只好被迫进去面对他的进屋藏婧。
赵婧柏看到她这么晚来找江欲铭好像并不意外，十分懂事的裹着白色毛毯对江欲铭说：“你们谈事情吧，我洗个澡喊人换了床单就走。”
江欲铭颔首，眉冷眼淡的把姜亦带进书房。
门碰锁落，江欲铭扬扬下巴颏示意姜亦随便挑地方坐，自己裹着黑色浴袍靠坐在书桌边上，端着瓷杯喝金骏眉：“一个问题一万，只回答yesorno。”
姜亦：？？？
怪不得落锁，感情是要抢劫。
“江欲铭，你这是明抢？”姜亦不可置信。
江欲铭不紧不慢的系紧浴袍系带，眼里的精光亮的晃眼，像个披了人皮的老狐狸：“既然你选择来找我，就是知道我消息灵通，何况你还误我好事儿。”
姜亦在沉默着思考他的可信度。
江欲铭先不疾不徐的扔出来个筹码：“你爸叫姜富云，死于八年前，自杀；你妈叫……”
“停停停，我问，我问。”姜亦喉咙一紧，怕了，也信了。
入了虎口不舍钱财出不去，姜亦暗自琢磨好半天，直捣黄龙：“叶延坷恨我是吗？”
江欲铭扬扬眉，摇头：“no”
？？？
这答案怎么走向不太对呢？
“你确定？！”姜亦不愿意相信，怎么和她来时设想的不一样呢？
“yes这是第二个问题。”
“……”
姜亦咬牙切齿的瞪他，但又拿他无可奈何：“江律初他妈妈是死于车祸吗？”
江欲铭顿了下，扶了扶金丝框眼镜：“yes”
“我或我的家人曾做过有愧于叶延坷的事情吗？”
“有愧于他本人还是他家人？”
姜亦想了想，“他本人。”
“no”
“那对他家人呢？”
“no”
姜亦无语了，没压住语气低吼江欲铭：“江欲铭！明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一样你为什么非要分两次问？！”
江欲铭慢吞吞吹了吹茶，喝下：“因为问一次一万，问两次两万，这算第六个问题。”
姜亦快被他这副天塌下来砸不住他的悠闲态度气死，不干了：“我不问了，微信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江欲铭打开支付宝收款码递给她，暗含可惜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你是不是被家里人抱错了’或者‘叶延坷是不是想过要杀你’这种问题。”
“那我现在能反悔吗？”
江欲铭拒绝：“不能。”
姜亦指尖快到飞起，迅速把六万块转给他，眼珠滴溜溜转：“现在问其他问题不收钱了吧？”
“嗯。”江欲铭收了手机，搁在桌上。
“我能在你这儿看一晚上湖景吗？来这么多次都没看过有点遗憾，你睡你的，我看我的，不会打扰你。”
江欲铭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现在这个点儿已经过了门禁你回不了宿舍，总套一晚四千你舍不得住，别把蹭房说的那么好听。”
“江欲铭，知道太多的人死的快。”姜亦暗戳戳的威胁他。
“有劳费心。”江欲铭不咸不淡。
“反正赵婧柏也走了，我又不碍你的事儿，看看怎么了？”姜亦边说边站起身来去开门，弄半天弄不开他的锁：“过来把你这破锁弄开。”
“……”
最后姜亦被江欲铭连人带毯子扔到了阳台，幸好他还保留了一丝人性，顺便给了她瓶花露水。
她就裹着毯子，曲腿蜷在编织椅上看月亮。
今晚又是个满月，偶有云层飘过遮盖，不瞬便又飘走，一闪一闪的星子就默默无闻的陪在月亮周围。
小时候妈妈总爱问她‘亦亦，你为什么喜欢看月亮？’，那时她怎么回答的来着？
——“因为上面有嫦娥。”
后来她在无数个角落里通过看月亮才能熬过一宿的时候，才知道。
原来她看得不是嫦娥，而是悲欢离合。
阴晴圆缺能算准日头，可世事无常算不准。
她就那样一直看一直看，总以为只要看的够久就能留得住满月。
但今天显然是湖夜景更吸引姜亦一点，漆黑鸦色的天被水下博物馆的亮黄灯带勾勒轮廓，牌坊、尖屋顶仿佛与湖面融为一体，经久不衰。
微风不躁秋气不凉，是最适合冥思的晚上。
江欲铭窝在新换好床单的床上没有分毫睡意，侧着身子枕着手臂眯眼看阳台那女孩儿。
就如叶延坷那晚所说，明明瘦的要死像随时都能被风吹倒般，却偏偏倔得很傻的很。
坑她钱不知道反抗，把她扔在外面困的脑袋直掉也不知道求人，真不知道她这种硬骨头是怎么撑的过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生存的。
“咔啦——”
“就这么倔？不知道敲窗户求人的？”江欲铭开阳台门的声响太大，直接把瞌睡头点地的姜亦震醒。
姜亦用指节揉了揉眼睛，眯着眼侧头躺在膝盖上：“那你要来一起看月亮吗？”
垂在脸侧的长发因动作掉落不少，落在鼻子上、嘴巴上，痒痒的，她就用指尖将它们勾回耳后，重新露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来。
江欲铭觉得好笑的紧。
他是第一次见姜亦这种晚上敢独自留在不熟悉男人房间里的女孩，而且还不是为了攀高枝儿，不是为了搭资源人脉。
仅仅是因为他有偿帮了她。
蹭房蹭的理所应当。
“姜亦，你留在这儿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江欲铭裹着浴袍坐在她另一侧的编织椅上，将手机扣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姜亦勾唇笑，嗓音沾满大智若愚：“以你的本事和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只要勾勾手指就任你挑，何必做那种掉价事儿。”
江欲铭听完也笑，就听她继续讲：“你既然能查得到我爸我妈是谁，那你肯定也已经知道我小时候经历过什么。别说这么好看的阳台，那个时候我最常睡的是公共厕所，因为只有那个地方是有门有锁的，我就这样抱着腿锁着门，一睡一晚上，不照样也过来了吗？”
“问你个问题。”江欲铭说。
姜亦逮住机会坑回来：“一个问题一万，可以比yesorno多说一点。”
江欲铭这次是真的笑，笑的轻松愉快：“行，听好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受过的苦痛都是阴差阳错替别人受的，而那个人在享受该你享受的好生活，你会恨她吗？”
姜亦想了想，轻轻摇头：“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只能说我自己生来命差吧。”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嘴上说想杀你的人其实是最爱你的人，而嘴上说爱你的人却是真正想杀你的人，你选择哪个？”
姜亦恶寒，“你这都什么鬼问题，我不死不行吗？”
江欲铭耸肩：“不行。”
“那我选嘴上说想杀我但其实最爱我的人。”
“为什么？”
姜亦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河：“因为他那么爱我，肯定舍不得杀我啊。”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和江律初在一起，我要听实话。”江欲铭着重强调‘实话’两个字。
姜亦抿了抿唇，摆正脸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俯视下方的湖面许久无言，浑身散发出厌世低沉的气场。
显然是不太想回答。
但江欲铭太聪明、太会抓人心了，姜亦更玩不过他：“这个问题十万。”
姜亦闻言眼睛都亮了，上一秒的低沉情绪一扫而空，赶紧掏出手机来点开支付宝收款码：“先付，记得连之前的三道题。”
“你上辈子是财迷？”江欲铭虽然知道她缺钱，但不知道她变脸能变这么快，拿起手机给她转账。
“这辈子也是。”姜亦笑眯眯的数着新到账的十三万块，抛去她给江欲铭转去的六万，也就是今晚白赚七万块加六个问题加一晚上的湖景。
这还有什么可不高兴可犹豫的，如果江欲铭真的想知道，凭他的消息灵通程度只是早晚的事情，还不如拿钱开心。
姜亦沉思了片刻道：“因为亏欠。其实一开始他追我的时候对我体贴对我温柔是让我觉得挺好挺感动的，可也就止步于感动了。我在今天之前还一直以为我喜欢他，很喜欢他，可以为了他心甘情愿做所有事情的。”
“……”
“但当他把我独自扔在图书馆，当我抬头看到叶延坷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当下冒出的第一个意识不是：我男朋友生气了，我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让他不开心呢？而是：是我亏欠他，我有什么资格不去哄他呢？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恍然大悟，原来我那不叫喜欢，叫内疚。”
“……”
“因为内疚，所以他无论说什么我都忍着听着，因为内疚，所以他无论做什么我都能为他开脱。我和他之间永远不会平等，但喜欢和爱情是平等的，所以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只会对他心怀歉疚吧。在一起对他好也算是补偿他的一种方法，什么时候他腻了我甩了我，我就不会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了。”
姜亦眨眨如明镜的眼，“讲完了，你这十万花的值吧？”
“挺值。”江欲铭给她面子。
“那看在挺值的份儿上，能让我借你卫生间用一用吗？”姜亦得寸进尺。
“可以。”
姜亦瞬间伸直腿扔下毛毯，拉开阳台门进去上卫生间。
因为走的太快，所以错过江欲铭在她走后捞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放在耳边，奸诈商人本色尽显：
“问题十三万，睡眠补偿五万，花露水两万，一共二十万，记得转我卡上，然后过来把人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