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很喜欢
“丁零铛——”
“您所投入的零钱不足,请于投币口放入与屏幕价位相同的金额。”
姜亦眉心紧皱,双手反复插到裤兜最深处,甚至还摸了摸没有屁股兜的后侧。
除了布料,什么都没摸到。
不可能,她每次出门前必会往兜里揣三个钢镚儿,就馋那一口雪碧。
现在凭空少了一个,已经投进投币口的又吐不出来,这破机器又不能扫码支付。
干着急也没办法。
姜亦长叹口气,蹲坐在旁边草坪的小台阶上,双臂抱住并拢曲起的双腿。
将落干净汗水的头埋入其中,视线被自己没吃午饭的肚子占满。
太阳已经从炙热晃眼变为温暖橙澄,由天际线至头顶弥漫出一层层火烧云,似灰烬。
江律初仍旧没回她任何消息,无论是她问他到了没,还是问他比完了没。
什么消息都没有。
姜亦只能托人脉打听与他一同去参加市竞赛的同学,从那人口中知晓动态。
那人说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回来。
半个小时,她肯定不能抽烟,身上的味道可以散掉嘴巴里的散不掉。
她清楚记得江律初讨厌烟味儿。
再坐会儿就该回寝室换衣服了,穿成这样去找江律初,他肯定会皱眉头。
但姜亦想起那人最后给她发来的回答,又难得心生疲惫。
今天真是个不顺心意的日子。
她这样想到。
“噔噔噔噔——”
“请选择您要的饮品。”
姜亦听见自动贩卖机发出的声响,头没抬默默在心中数。
这人投了四个钢镚儿,再加上她之前投的那两个,一共六个。
六块,够买一瓶乐虎。
可她分明听到从自动贩卖机上被推下的是两个易拉罐。
“喏。”
那人用易拉罐碰了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
在这燥热如闷罐子的天气内,迅速激出小范围的鸡皮疙瘩来。
姜亦从臂弯里昂头,逆着光望向来人。
那人敛着黑眸俯视她,眼里波平浪静,不带任何情绪。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清他极薄的单眼皮,只隐约能勾勒出瘦削流利的脸部线条。
也能窥见他右眉骨处的银钉。
他的影子被背后的落日拉长,整片阴霾完整覆盖在蹲坐在草丛边儿的姜亦身上。
她的一方世界骤然变暗,只有面前的他在发光。
“滚,用不着你施舍。”姜亦不承情,一巴掌打掉叶延坷递来的雪碧。
绿色易拉罐应声而落,摔在地上又弹起,颠了个个儿跌回石子上将瓶身磕凹,又随不平的地面滚动了好一段距离。
按照传言来说,姜亦以为叶延坷会收拾她,或者至少他会凶她,骂她不识好歹。
可是没有。
叶延坷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还在笑。
薄唇勾起很大的弧度,空气中浮沉颗粒随他胸腔震动,可眼眸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姜亦心想,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皮笑肉不笑。
在叶延坷不急不躁的扣开手中另一罐雪碧时,‘呲啦’一声令姜亦冒出一个没有由头的想法:
赶紧走,离他越远越好。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姜亦伸展曲着的腿,拍拍屁股后沾到的土,欲离开
那瞬间,后脖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箍,不至于让她喘不上气来却根本逃不开。
叶延坷像犯病一样,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人拎回来,往她面前举了举雪碧瓶,“喝完。”
“你他妈放——”
姜亦的暴脾气上来,挣扎不停。
她脾气不好,几乎是人尽皆知。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强硬的对她,从来只有她在别人面前逞凶斗狠的份儿。
如若不是这样,不久前揍李泽洋的时候,他那帮兄弟早就动手帮他了。
根本轮不到等叶延坷来。
叶延坷左手攥住姜亦迎面而来的手,将其别在身后,拿着雪碧的右胳膊控制住她另一只手,顺势把雪碧瓶搁在她嘴边。
她整个人被他拥绑在怀里,动弹不得。
“公主,你应该不想让我硬灌吧?”叶延坷凑在她耳根,阴恻恻的威胁。
姜亦是真的很烦。
明明刚才李泽洋道个歉,事儿就算完了。
偏偏这人非要搅浑水,说什么“给姑娘的软饭男道歉。”
李泽洋还真就复述了一次。
原话是:“姜亦,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的软饭男是软饭男。”
那歉还不如不道,姜亦当时都要气炸了,恨不得再揍李泽洋一顿。
可手里的棒球棍被叶延坷抢走,拎着李泽洋领子要下手的时候,又被叶延坷像这般别了胳膊带离李泽洋身旁。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怠惰的威胁她:“公主,你应该不想让我把你胳膊折断吧?”
姜亦不服气极了,可她对上叶延坷真的没有一点胜算。
他吃软不吃硬,除了服软,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她除了对江律初,没对任何人服过软。
两人只能这么僵着。
“公主,你说,如果等会你的软饭男回来,看见咱俩这么暧昧,他是什么反应?”
叶延坷毫不费力的就拿捏住姜亦的死穴,她根本玩不过他。
“我喝!我喝就是了!你放开我!”
姜亦果然服了软,挣开叶延坷的怀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易拉罐。
满满当当带着气泡的透明液体剧烈摇晃,于拉环口处喷溅而出,落在两人的手上。
没有任何迟疑的仰头灌完那一整瓶雪碧,姜亦边捏扁易拉罐瓶边忍不住打了个气嗝。
将被捏到凹凸不平的绿色易拉罐扔进叶延坷怀里,姜亦飞快跑出十几米。
确认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才转身边往后退边冲他比了个中指,迅速跑走。
-
姜亦一路小跑回宿舍,三下五除二洗了个战斗澡。
从柜子里拎出件及膝小白裙换上,又将脖颈处的那串英文用白色蕾丝choker遮盖,捞起手机往宿舍外走。
“亦亦,你又要出去了吗?”沈惜云坐在座位上复习,见她才回来一会儿又要走,多嘴问道。
姜亦刚想答是,躺在床上拉着床帘追剧的戴曼先阴阳怪气出声:“人要出去跟校草约会,哪像你我,单身狗只能宅在宿舍。”
离江律初回来还有五分钟,姜亦没空收拾她,留下一句,“可不,白莲花只能配淤泥,谁想亲一口留一嘴屎。”出了宿舍。
徒留被气绿脸还没处发泄的戴曼。
姜亦整个人像个精致的小公主,如果忽略她生风的双脚。
紧赶慢赶到校门口还是迟了,最后一个人从后门下车,大巴扬长而去。
其余人早已不见踪影。
“喂?律初,我看到你们的大巴了,你在哪儿呀?”幸好这次江律初接电话的速度很快,没让姜亦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找。
“好,那我过去找你。”
在食堂二楼找到江律初的时候,他正单肩背着书包,立于某个无人问津的窗口前买馒头。
三年,江律初和她都已经大三了,他身上仍穿着大一她第一次见他时那套衣服。
最普通的白衬衣,没变过样子的蓝色牛仔裤,再加上他肩上挎着的黑色帆布包。
在这个注重外形打扮、以外表定胜负的时代,这些组成了他全部的青春时光。
江律初说他家里穷,能供他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除去日常的学习竞赛,他甚至还要抽周六日出去打工。
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下,他都愿意抽时间和她谈恋爱。
她该体谅他的不是吗?
姜亦加快步子走上前去,将江律初从馒头铺拉到隔壁小炒,让他选两个菜,“你今天这么辛苦,肯定废了不少脑力,晚上得吃点好的补补。”
江律初看她一眼,满脸疲惫的对她笑了笑,温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太累在车上睡着了,没看到你的消息。”
姜亦点在菜单上的指尖僵了下,极快的恢复原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没事的,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嘛,快点菜吧。”
“我想吃剁椒芋艿,牛肉丝炒香菜,再来一个蒜蓉金针菇吧,可以吗?”江律初小心翼翼的望向姜亦。
姜亦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刷了卡,“行。”
已经过了饭点儿,食堂二楼人烟寥寥,菜品出的很快。
三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摆在食堂餐桌上,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香气。
江律初全程吃的津津有味,而姜亦基本没动过筷子。
米饭被她戳出个深洞,数量不减。
“你不吃吗?是不是不合胃口?”江律初埋头吃到一半,终于想起姜亦。
姜亦温婉的笑笑,将垂在胸前的黑发勾到耳后,为他夹去一个芋艿,“你吃吧,我吃过饭了。”
江律初瞥了一眼姜亦自点完菜就一直进电话的手机。
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饭后姜亦想跟江律初在小湖边散散步,夜深人静暑气消散是最适合培养感情的时候。
却被他以‘今天太累了,想早点睡’为由拒绝。
姜亦心疼他,将他送到宿舍楼下,“快上去吧,早点睡,明天见。”
江律初点点头,走进宿舍大门。
在姜亦转身要走的那刻,去而复返的江律初突然喊她,“姜亦——”
姜亦回头。
“我真的很喜欢你,晚安。”
那个骤风忽然刮过,撩起她白色连衣裙摆和乌黑发尾的瞬间。
那个江律初护着肩上的黑色背带,于宿舍楼门口昏暗的白色灯光下说喜欢她的刹那。
姜亦顿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谁还没有过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傻傻的、小心翼翼的、不计较得失的爱一个人呢?
只要不是为了分出个你胜我负才去爱,谁还管到底是欢笑多还是眼泪多。
放肆大胆、不顾一切的去爱就是了。
反正无论成败,没有人会嘲笑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