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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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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栌认认真真为孟宴礼画了一张卡片。

    淡灰色基调,是青漓雾霭蒙蒙中的山海,上面写了一行祝福语。

    她看过孟宴礼相册里那些令人羡慕的欢乐时光,总觉得,到他生日那天,那些照片里的家人都出现,来陪孟宴礼一起庆祝。

    像照片上那样,准备蛋糕,准备礼物,点好蜡烛拍着手给他唱生日歌。

    孟宴礼身份证上写的,生日是7月21日。

    但一直到7月20日那天,别墅里仍然只有黄栌他们三个人。

    最奇怪的是,杨姨也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明明前些天邻居家4岁的小女孩过生日,杨姨都记得,还慈爱地烤了香蕉蛋糕送过去。

    怎么到了孟宴礼的生日,反而什么都不准备了呢?

    一整天没有动静,晚饭后,黄栌在厨房帮杨姨收拾东西,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杨姨,我之前看孟宴礼的身份证,生日是7月21日,那明天”

    杨姨本来正在搅拌黄油,准备明早烤面包。听见黄栌的话,她手里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像是勉强挤出来的:“宴礼长大之后就不爱过生日了,可能,男孩子长大以后都是这样的。”

    说完这句,杨姨已经换了话题,说起明天是周末,海鲜市场会有新鲜的螃蟹卖,她准备去买一些回来,给他们做香辣蟹吃:“要是有生蚝就好啦,我前几天和邻居太太学会了做蚵仔煎呢。”

    黄栌知道,杨姨后面的“香辣蟹”和“蚵仔煎”,都只是在规避某个不愿提及的话题。

    她也就顺从地笑着,说自己超级喜欢香辣蟹,很期待杨姨的手艺。

    她想象不到孟宴礼的生日有什么可讳莫如深的,孟宴礼年长她九岁,阅历上已经让黄栌觉得有些深奥了。何况他这个人,总是对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

    有时候黄栌觉得自己像绘本中,“凿壁偷光”故事配图里的小孩。她从他身边借到了一点光,但他那边是什么样的,她总也看不清。

    夜里十一点四十,黄栌抱着她准备好的酒和手绘卡片,从房间出发,去找孟宴礼。

    晚饭后他们在书房遇见过,黄栌是去还借出来的书的,当时孟宴礼正靠在书房桌边,对着电脑处理着什么。

    看见黄栌进去,他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显然是在忙。

    据黄栌的暗中观察,之后孟宴礼一直在书房里,没出来过。

    她决定在夜里十二点整,为他送上祝福。

    过廊里没开灯,只有书房敞开小半的门里透出光亮。黄栌垫着脚,悄悄凑过去。

    她在手机里上了个闹钟,准备提前五分钟进去,先随便聊聊。

    十二点的闹钟一响,她就和孟晏礼说生日快乐。

    靠近门边才发现,孟宴礼正在同人通电话。

    应该是开着免提的,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如果黄栌是小动物,她的耳朵一定在捕捉到女性声音时,瞬间竖起来。

    有好奇八卦的小心思。

    也掺杂着那么一点点不是特别愉快的惊愕。

    黄栌抱着酒,蹲在门边,几乎屏息。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宴礼,你那边还没到12点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妈。”

    “最近最近你还好吗?睡眠怎么样?有杨姨在身边照顾你,你爸和我都很放心。杨姨身体好吗?很抱歉没能回去陪你过生日。”

    这段话说得不是很流畅,说说停停,绞尽脑汁似的,说到最后,电话里的女人似乎哽咽了一下。

    孟宴礼很快开口:“我都好,杨姨也好。听爸说,您最近在学摄影,有没有什么好的作品?”

    “哪有什么作品,就是随便拍一拍。不过我们上个星期去了国王湖,stbartholoma很美,拍了一些照片,晚点发给你看。”

    顿了顿,女人才继续说,“宴礼,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住一段时间吧,我们都很欢迎你。”

    不知道是不是黄栌听错了,孟宴礼的妈妈说话时,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呢?

    叫儿子回家住为什么要说“我们都欢迎你”这样的话呢?

    不是应该很理所当然地问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他们吗?

    “你那边时间不早了吧,早点休息,生日快乐宴礼。”

    “谢谢妈,希望您也快乐。”

    孟宴礼和他妈妈的对话听起来好奇怪啊?

    字里行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客气?

    虽然黄栌和爸爸黄茂康通话更简短,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但孟宴礼家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那些照片里,孟宴礼的妈妈不是总在温柔地笑着吗?眼神里也都充满了对儿子们的溺爱吧?怎么听起来那么疏离?

    黄栌在门口蹲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从孟宴礼挂断电话后,书房里一丝声音都没有。

    孟宴礼在干什么?

    她悄悄地、悄悄地探头进去,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匆匆搜寻了一圈。

    没看见孟宴礼。

    哎?人呢?

    黄栌不死心,又看了一遍。

    看见孟宴礼时,他就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靠着落地窗的玻璃,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今夜无雾,只有一轮清冷的月悬在窗外。

    孟宴礼的表情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平静的,淡的。

    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按照原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进去拉着孟宴礼闲聊了。

    可是,孟宴礼看起来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也许有什么隐情是黄栌不知道的。

    如果孟宴礼真的像杨姨说的那样,长大后不喜欢过生日了,那她的强行庆祝,是不是会给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算了,只送他一瓶酒吧。

    就说酒吧跳楼大甩卖,便宜买的。

    孟宴礼在想他弟弟孟政一,26年前的孟政一。

    他记得那几天他爸妈都在医院里,家里只剩下他和杨姨。那天入睡前杨姨还和他说要给他烤一个大蛋糕,庆祝他的四岁生日。

    睡到凌晨,他隐约听见杨姨匆匆忙忙跑到楼下接电话,声音很激动。

    孟宴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走出卧室:“杨姨,怎么了?”

    杨姨站在楼下客厅里,举着电话,兴奋地挥动手臂:“宴礼,你有弟弟啦!”

    四岁的孟宴礼对“妈妈生孩子”和“有弟弟”这两件事,懂得并不十分透彻。

    他只记得当天下午,在杨姨把蛋糕裱花好之前,爸妈从医院回来了,还有家庭医生和两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

    妈妈看上去很虚弱,眉眼噙着温柔的泪水。

    看见他,妈妈招手对他笑:“宴礼,过来看,妈妈送给你一个生日礼物好不好?”

    后来他听杨姨说,本来不该那么早出院的,但妈妈坚持一定要带着弟弟回家,给他过生日。

    刚出生的孟政一裹得像个粽子,那么小的一只,不是特别好看。

    但那是孟宴礼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和他同月同日生的弟弟。

    在那之后,孟政一每天都在成长,和他一起成长。

    之后的每年生日,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直到孟政一20岁。

    孟宴礼闭了闭眼睛。

    手机突然在手里震动了一下,起初孟宴礼没动,脑海里挥之不去,都是孟政一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边的样子。

    过了半分钟左右,他才睁开眼睛,解锁。

    是黄栌发来的一条微信:

    【前几天酒吧做活动,买了一瓶酒送你,放在书房门口啦。晚安。】

    孟宴礼刚看完信息,门口传来一阵非常响亮的手机闹钟声。

    伴随闹钟声一同响起的,是什么人摔倒在地板上闷响,还有一阵慌乱扑腾的杂音。

    闹钟被关掉,其他声音也一起消失了。

    “黄栌?”

    不用猜都知道外面的人是谁,见她不吭声,孟宴礼诓她:“黄栌,我看见你衣服角了。”

    门口窸窸窣窣,随后,一张涨红了的小脸从门缝里探进来,黄栌尴尬地对着孟宴礼晃着手:“晚上好。”

    “你在干什么?”

    “路过!”

    孟宴礼笑了笑:“不是说要送我一瓶酒么?酒呢?”

    “哦,有的有的。”

    黄栌的小脑袋消失片刻,然后抱着一瓶酒颠颠进来了。她不擅长扯谎,又开始结结巴巴,“我想、想送进来给你,然后那个,呃,哦对,我怕你在忙,怕、怕打扰到你,就想着给你放门边”

    实在说不下去了,黄栌干脆闭嘴了,直接把酒塞进了孟宴礼怀里。

    孟宴礼垂头看了一眼。

    进口酒,品质不错,价格也不低,不可能是酒吧里做活动的。

    反正酒也送出去了,黄栌准备走了。

    她还没动,忽然听见孟宴礼问:“你上十二点的闹钟干什么?”

    这人太聪明了!

    自己神神秘秘的,看别人倒是看一眼就能看透!

    讨厌!

    黄栌知道再说谎也没用,干脆从兜里掏出那张手绘卡片。

    她也学着孟宴礼的样子,坐在地毯上,伸手抹平卡片上的一角折痕,递过去,心虚地说:“生日快乐。”

    卡片上写着一行字:

    祝孟宴礼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谢谢。”

    黄栌忽然很丧气,垮着脸嘟囔:“孟宴礼,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其实特别讨厌过生日,然后我打扰到了你的生活习惯”

    “黄栌。”

    “嗯?”

    “我说谢谢是认真的。”

    孟宴礼倾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礼物我很喜欢,让你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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