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谢礼
但把责任归咎于野兽伤人也许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比起永无止境地搜索盘查下去，牵涉其中而因此获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唐引忽然觉得，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为了一己私欲，完全没有想过后果！
难怪林萼楼那般气怒，可……他习惯了做事向来不计后果，也从来不会心生愧疚，但一想起那日林萼楼躬身咳嗽的憔悴模样，他就莫名一阵烦躁，林萼楼身子本就不好，这是城御司人尽皆知的事儿，据说是许多年前身染了寒疾，至此便再也无法习武了，但他头脑聪明，年仅十六就金榜题名，若非只有他的样貌气度与这“探花”之名相得益彰，估摸着状元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从那时起宣京第一公子林萼楼，就因“惊才绝艳，清贵无暇！”而名满京华。
如此人才，却偏偏做了城御司都尉使，一个不大不小不算太风光体面的皇家秘卫军统领，城御司在外声名并不好，背地里哪个不说他们是皇家的奴和狗！
林萼楼如此大好人才这么一头扎进来，无异于自毁前程，遭人摒弃。
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才，似乎总是在做一些糊涂事，比如太子这事儿，现在唐引他倒是置身事外了，可接下来一大堆杀禽捕兽的麻烦事都需要城御司去善后，免不得一番劳民伤财啊！
念及此，唐引多少有些愧疚，毕竟林萼楼跟他无亲无故，能护他到这份儿上属实难得，就算他唐引是铁石心肠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所以，他数了数手里剩下的银子，计划着给林萼楼买点什么东西补补身子吧，每次瞧见林萼楼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心里就会极度不舒坦。
十两银子不多，买不了什么灵丹妙药，而且林萼楼应该不缺珍贵药材，唐引想来想去也没啥好送的，自己收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林萼楼肯定瞧不上，太贵的他又买不起，便宜的好像又太随意，恰巧途经妈祖庙，便鬼使神差的踏进去了。
主持方丈很热情，“施主满脸愁容似有困惑！”
唐引想了想道，“大师，我有一个朋友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他一身锦绣富贵也不缺啥金银珠宝，”唐引补充道，“不知大师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主持方丈闻言微微一笑，“这世间名利富贵皆如过眼云烟，唯有身康体泰才是不上福缘呐！”
唐引醍醐灌顶，“大师您说得对，他什么都不缺，唯有身体不大好。”
“诚心跪拜妈祖娘娘，老衲再赐你一道平安符，让那人每日贴身佩戴，定能逢凶化吉万事如意。”
唐引点点头大喜过望，当即跪倒蒲团上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一个小沙弥适时捧出功德箱，一句“阿弥陀佛”不再言语。
主持方丈捻着佛珠眉眼含笑，“诚心多大，妈祖娘娘赐福就有多少。”
唐引毫不犹豫地往功德箱里投了最后一锭银子。
主持方丈霎时眼睛一亮，马上调整表情从妈祖神像下抽出一方灵符交给唐引，“谨记，一定要让你那位朋友贴身佩戴九九八十一日后，再将福袋里的黄纸烧为灰烬，泡在茶水里喝干净。”
唐引觉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种奇怪的法子么？但一瞧老和尚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收入怀里，开心离去。
出了妈祖庙，春日暖阳，微风正好，唐引抚了抚胸前的平安福袋，又拎了拎沉甸甸的挎包，心满意足，今天总算是没有白跑，满载而归，全都是宝贝。
庙堂里，老和尚随即拿起银子往嘴里一咬，然后喜滋滋的收入囊中。
小沙弥枯着眉头看他，“师父，你刚给他的那不是平安符是姻缘符！”
老和尚瞪了他一眼，“就是姻缘符，因为我平安符还没来得及做，你看他那副扭扭捏捏少年怀春的模样，不是送情人也差不多了，我给他姻缘符能有什么问题？”
小沙弥两眼望天，无语凝噎，恕他眼拙，他还真没看出来那位小哥哥哪里少年怀春了！
他这师父啊惯会凭空揣测。
唐引在都尉府周围徘徊了许久，直到夜幕四合，咬咬牙还是翻墙进去了。
毕竟回赠谢礼纯属私人琐事，正大光明的进正门似乎不妥，万一被人撞见不太好，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想贿赂都尉大人呢，最关键的问题是想见林萼楼还需要通报，而林萼楼未必愿意见他，前两天才冲他发过火呢，以求万全之策，唐引还是觉得直接溜进林萼楼住所比较好。
都尉府很大，林萼楼居寝在东侧的潇湘苑，唐引一路避开守卫府兵猫儿一般的钻了进去，刚踏进小院，一股子浓重的药草香就扑面而来，既辛辣微苦又具清甜的香气，是林萼楼身上的味道。
那日林萼楼一把将他拽下窗台时，他就闻到了，让人觉得很舒心的味道。
唐引回过神来，便蹑手蹑脚地朝着灯火通明的那间房走去，他举起手准备敲门，却听见房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林萼楼在沐浴？唐引触电般收回手，心想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既来之，则安之，干脆靠着墙根坐下等林萼楼沐浴完毕，也正好体现他唐引致谢的诚心。
可那哗啦的水声仿佛有形的小手一般，一遍遍撩拨着他愈加躁动不安的心，那种感觉很奇妙，让人欲罢不能，唐引想起林萼楼那张俊丽绝伦的脸和修长玉立的身姿，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反正……都是男人，他应该不介意的哈，这般想着唐引不由自主的捅破了窗纸，扒在窗口向里看去，林萼楼整个人泡在一盆药浴里，长发未束，湿漉漉的头发水藻一般覆着在他瓷白的肌肤上，透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怎么会有男人如此细皮嫩肉的，唐引心下感叹，他天天外面跑风吹日晒的，可没这般好肤质，看来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得精养细护才能出美人啊！
林萼楼闭目泡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带起水花四溅合着花草的零落，唐引喉咙一紧，心跳几乎慢了一拍，林萼楼长发及腰基本把他的身体盖了七七八八，他此刻背对着唐引正伸手拿外袍，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浮动，欲隐欲现的诱惑几乎让人血脉喷张，唐引顿觉得体内一股子热潮翻涌，全身如被开水烫过一般，乖乖，这哪儿受得了！
然而不等他离开窗口，屋内之人冷冷一声嗤笑，“你看够了么？”他话音未落倏然朝着唐引所在的位置屈指一弹，一道白光疾刺而出，唐引迅速闪避，那道白光噌然一声擦过他的耳侧，牢牢扎在院中的一颗桃树上，竟是一枚银色毒镖。
为何断定它有毒呢？
因为那颗桃树正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枯萎衰败……唐引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要是扎在他身上，他估计不出半刻钟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林萼楼这也太狠了吧！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林萼楼已经套了外袍反手一掌朝来人挥出，待看清是唐引堪堪停手，微微皱眉：“怎么是你？”
唐引不敢贸然还手，在林萼楼一掌逼近自己时下意识双手格挡在面前，这会儿只露出一双做贼心虚的眼睛看着林萼楼，磕磕巴巴道：“我……我……有事找大人。”
林萼楼不冷不淡的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房，“进来说话吧。”
唐引一愣，喜出望外，赶忙跟上林萼楼的步伐。
房内香气弥漫未散，水汽氤氲未清，林萼楼拂衣端坐于青案榻上，青案之上茶具杯盏一应俱全，他纤长的手指揭开一个青瓷桃花杯的盏顶，熟稔得往里头放了些花叶，然后以炭火黄釉瓷壶烧水，一切就绪，方才看向唐引，“我不是才说过让你别乱跑，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唐引尚自盯着林萼楼雪白颈子下的一片锁骨怔愣出神，“……啊？”
林萼楼眉峰微聚，冷了脸色：“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唐引尴尬的别开头，心道你穿成这个样子就跑出来我哪里还有心思听你说话，以前他只觉得那花楼里的莺莺燕燕美不胜收，如今跟林萼楼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庸脂俗粉了些，人往往就是这般，没见过真正好的不知好赖，见过真正好的才知道终究是自己粗陋寡闻了。
“唐引！”林萼楼似乎忍无可忍，“你大半夜来找我就是让我看着你发呆么？”
唐引连忙摆摆手，陪着笑脸：“大人恕罪，我是来给大人您送礼，感谢大人多次对属下的照拂与关怀。”
林萼楼不冷不淡道，“关心体桖下属是我的本分，无需你感谢。”
唐引：“……那，知恩图报也是我做人的准则。”
林萼楼定定看了他一瞬，终于松了口，“那你想怎么感谢我？”
唐引立即眉开眼笑得掏出平安符递出去，“这是我从高僧那里求来的神符，大人只要日日贴身佩戴，就可身康体健，益寿延年。”
至于什么七七四十九日后烧符泡水喝的话唐引不敢说，他怕林萼楼觉得他脑子有病，只能到那一天再另想办法吧。
林萼楼接过符打量了一下，一个精致小巧的福袋，上面印有一个缘字，还隐隐透出一股檀香味，放在身上想来也不碍事，便答应了。
唐引喜不自胜，不忘嘱咐：“那大人记得一定要随时贴身佩戴，那样才灵验。”
林萼楼点头轻嗯了一声，正好手边的黄釉瓷壶热水已开，他将沸水倾入那青瓷桃花杯，顿时满室茶香盖过熏香，“你也别站着了，过来陪我喝杯茶。”
唐引也不推迟，直接坐到青案小几的另一边，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只觉入口香甜，忍不住夸赞，“大人泡茶的手艺也是一绝啊，我从来没喝过如此好喝的茶水。”说完为了彰显喜爱，又嚎饮了一大口。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林萼楼唇角微勾，浅淡的笑意自他眼角眉梢蔓延开去，看得唐引一阵怔忡，不自觉道：“大人……您平时真应该多笑笑。”
林萼楼凝眸向他望去，眼底仍有温存的笑意，他说，“好。”
一个好字又让唐引心跳漏了半拍，他迟疑着开口，“大人……我一直有事想问您。”
他想问林萼楼为何明明知道他的身世还处处帮他隐瞒，为何待他与别人与众不同，还有那些人尽皆知的流言蜚语，他不信林萼楼全然不知道，既然知道为何不制止，还任其流散，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都想得到解答。
他还想问林萼楼，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