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次妖
妖气已经笼罩了整整三条街，所幸此时天色已晚，宵禁将开，困在里面的人并不多。
巫玄手中握着短剑，在几乎不可视物的黑暗中穿行，循着长街尽头的那一点白光而去。
周遭一片阒寂，抬头不见星月，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巫玄在书上见过次妖的记载，次妖是三百年前才出现的，曾在九州肆虐成灾。其状如人，身高二丈有余，出现时妖气弥漫，不可视物。身形敏捷，思维活跃，狡诈善欺，曾一度将九州苍生逼至绝境。
后大剑神谢长渝成立仙盟，带领修士历经数年鏖战，才将次妖驱赶到冀州之外的极寒之地，自此之后仙盟驻守边境，再无次妖来犯。
从书中记载，巫玄只知次妖有灵性，生性狡诈，又有妖气伪装，极难对付。
对于其他的，则一概不知。
据说自次妖被赶到极北之地以来，天都一直都在培养专门对付次妖的剑修，源源不断地往边境仙盟输送新生力量。
可是次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仙盟，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巫玄凝神疾走，突而感到一阵疾风掠过。
他反应奇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抬起短剑格挡，只听“嘭——”的一声，剑上遭到重击，巫玄一连后退数步。
短剑蜂鸣不已，巫玄右手微微颤抖，方才他若是反应慢上片刻，只怕现在已经脑浆飞溅了。
他凝神望去，只依稀看到一个身影，足有两丈高，浑身覆满长长的毛发，正用一双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是猛兽盯着猎物的眼神。
巫玄依次张开手指，不动声色地活动震麻的右手，又将短剑紧紧握住。他全身肌肉紧绷，呼吸也有意放稳，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动手。
次妖观察片刻，似乎是在衡量猎物的实力，而后舔了舔爪子，再次扑杀过来。
巫玄闪身躲过，并用手中短剑反击，谁知剑刃只在那长长的毛发上打了个滑。
剑气落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刻痕，次妖却毫发无损，反而吼叫一声，更加凶悍地扑过来。
它速度很快，力道又大，巫玄侧身躲过，那爪子擦着他的脸过去，在他身后的牌坊上落下——爪子穿透近四根手指厚的石牌，只听“轰隆”一声，当即化作了齑粉。
次妖力度不减，横手向巫玄抓来，巫玄奈何不了它，只能不断闪避，不一会就出了一头的细汗。
次妖看得出他修为不高，也放松了警惕，低吼一声开始将他往墙面逼去，想要断了他的后路再将他一口吞掉。
巫玄知道再逃避就只有等死的份，因此握紧手中短剑，在躲避间不断反击。
短剑一次次刺向次妖，却一次次从它的皮毛上滑下，地面留在一排剑痕，眼前的怪物却依旧毫发无伤。
巫玄且战且退，眼看身后就是一堵高墙，彻底退无可退。
次妖将猎物逼到绝境，自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亮出锋利的獠牙，想要将猎物彻底撕碎。
巫玄瞳孔映着它那硕大的身形，心想自己连对手都没看清就死了，师父看到他尸体的时候，只怕会更嫌弃他了。
就在生死存亡之际，巫玄突而听到有人喊：“刺它的腹部！”
师父！
巫玄心中又惊又喜，他不暇思索，只凭借着上万次的身体记忆，快速转动手中短剑，找好角度一剑捅进次妖的腹部。
次妖痛苦的吼叫一声，身子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却并没有像其他妖物一样仓惶逃避，而是用一只爪子攥住他的短剑，另一只爪子就要挥向他。
“松开剑，踹它！”
巫玄的身体下意识跟着缙云的指挥，当即放开短剑，纵身跃起踹到次妖脸上。
就在这一刹那，他听到头顶一阵疾风掠过！
待他抬头去看时只见一只次妖从天而降，锋利的爪子正对他的头颅而来——从始至终，都还有一只次妖埋伏在屋顶！
巫玄有些认命的想：“它们确实很聪明。”
却听缙云冷哼一声，瞬间来到偷袭的次妖面前，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时，缙云剑已经斩向次妖的脖颈。
缙云手起剑落，又用左手拉住巫玄，如鸿影般退开。
剑尾划过一道白光，巫玄清晰的看到剑气斩断厚厚的皮毛，而后锐势不减，直接割断了次妖的喉管。
这便是实力吗？
黑血喷溅而出，次妖咯咯几声，而后轰然一声落在地上——断了气。
缙云飘然而去，一滴血没沾到不说，头发丝都没乱一根，他还有心情嘲讽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我玩这一招，你们还嫩了些。”
腹部插着短剑的那只次妖哀嚎一声，似乎心有不甘，它将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绷直，想要再次反击。
巫玄脊背绷紧，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听缙云在他旁边道：“看好了，小徒弟。”
他抬手一勾，那把短剑轻微一颤，像是觉醒了剑灵一般，剑身散发着白光，而后陡然加速，一剑穿过次妖腹部，径直停在缙云面前。
缙云接住短剑，递给巫玄：“剑应该这样用才对。”
那只次妖肚子上裂开一个大洞，它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漏了风的身体，而后也跟着倒下了。
巫玄眼睁睁看着战局扭转，两只次妖相继倒下，他刚刚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缙云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你不是冷情冷血脏心烂肺吗？巴巴跑回来做什么？还想杀遍天下人，连只次妖都打不过，你想杀谁？”
巫玄捂着后脑勺：“我……”
缙云又是一巴掌照着屁股打上去：“你什么你，你们这群小孩子，天天在那多愁善感，是不是觉得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很酷？”
巫玄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在那个位置，他脸颊当即就烧了起来，全副精力都落在了那个位置上：“师父……”
缙云又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天下人有空理你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天天吃饱了撑的？”
缙云骂完了，又走起了深情路线：“我知道你这些年活得不容易，可谁又容易了呢？万丈红尘之下，众生皆苦，谁又不是疲于奔命？
巫玄，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不论以前如何，我是你师父，日后自然有我护着你，就算天塌了我也给你担着。”
巫玄羞耻感还没下去，小腿还一阵阵抽痛着，听了缙云这话，心中却又百感交集。
荆州不是他的归处，他的归处，只在那人身处。
缙云的声音冷了几分：“不过你若是执迷不悟，执意当个邪魔外道，我也会亲自清理门户。
巫玄，别让师父为难。”
巫玄起伏不定的心终于落下，缙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又给他一个冰冷的警告，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把他的脏心烂肺连同百感交集打包拎走，将他彻底安抚下来。
“走了，”缙云朝某个方向走去：“事情还没完呢。”
巫玄连忙跟上，一抬脚小腿猛然一阵酸痛，他踉跄了两步才跟上。
缙云：“我踢狠了？”
巫玄：“没有，没有。”
·
巫玄跟在缙云身边，朔风不凉了，黑夜也不阴森了，他只觉无比心安。
一路相安无事，缙云带他来到一间客栈前，只见暖黄色的烛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巫玄眉头陡然紧蹙，只见客栈的屋脊上有几道黑色的魅影一晃而过。
“无妨，它们暂时不敢过来。”
巫玄只好放松戒备，跟着缙云穿过一道薄薄的结界，踏进了客栈。
只见客栈一楼点着灯，长凳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二十人，他们都闭着眼睛，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天权则抱剑站在一边，看到他们进来就道：“你准备怎么办？等次妖全部围上来，再想突围可就不容易了。”
“不知道，”缙云道，“只是此事没那么简单。”
天权发现此人真是越来越不靠谱，遥想当年他们初见时，此人何等仙气飘飘不可一世，好像有他在天塌下来也能补回去。
再看现在……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谁他娘的还怕次妖围客栈啊！
他搬了凳子在缙云面前坐下：“你怀疑有人在明修栈道暗渡成仓，次妖只是表面上的假象？”
缙云摇头：“不是，没有意义，天都是什么地方，他们就算做了什么手脚，也很快就会被发现。”
天权：“那……”
“也不是冲我，”缙云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按道理，我应该在别处，齐元靖不会轻易放我出来的。
天枢说异类降临，不祥之兆，几十只次妖看上去来势汹汹，可不能算得上真的不详，不详到让天象给出警示……毕竟只要我还在这里，这点次妖闹不出什么事来。”
天权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只简单粗暴地道：“我就听明白一件事，你的病已经好了，分魂术也不会太影响你的发挥，外面的次妖你根本没放在眼里。
既然这样，还愣着做什么，把幕后的人抓了，直接问不就是了！”
天权祭司绝对是个行动派，这说干就干的性子，然而他还没踏出房门，客栈地面就一阵颤动，六只次妖冲破结界，从地板下冲了进来。
缙云唇角一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