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6
“感觉最近自杀的人好多啊, 新闻爆出好几条了吧。”年轻的女孩声音响起：“听说今天上午在我们家附近跳楼那个人，好像就是因为家境不好然后今年刚好又没拿到奖学金，所以才一时想不开……”
“都太矫情了, 这点事算什么？”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不悦。
“我刚忙完回来时还听有人说什么都是学习压力大的原因，上个课能有什么压力？你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们那个年代有时候饭都吃不上，上学都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翻山越岭的去，一件衣服缝缝补补的要穿好几年……我们说什么了吗？你们现在衣食不愁，身体健康, 上学都是各种车接车送的，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整天嚷嚷着压力大。”
女孩的声音沉默了一会，然后再次响起时变得非常小声：“……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男人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被反驳的不满：“在学校够轻松了，这种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的人进了社会也迟早会出事！”
女孩迟疑着：“也、也是啊……爸，我先回房收拾东西了啊，过会要回学校，对了, 弟弟没事吧？他回来的时候感觉心情不好的样子。”
“他不是说他要午睡吗？我倒没看出他心情不好，回来的时候都是跟对面新搬来的那个年轻人一起回来的, 新交了朋友还心情不好？你弟弟可不像你这样容易受挫……”男人声音响亮却又带些不满：“又不是小孩了，坚强些吧！”
女孩匆匆的说着好，然后脚步急促的回到自己房间。
“……”
家，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邱湫从被子里探出头，他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坠楼之人的惨样。
身体微微一缩，邱湫眼神茫然，他发了会呆然后伸手拿过一边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有人把跳楼自杀的事拍了视频发出来，班级里有人看了视频认出了邱湫，于是不少人在发消息询问安慰他。
邱湫暂时不想理会, 他下床走到窗边的书桌前，桌子边上贴着不少便利贴，上边写着要学习和要练习的事。
而桌子下方是个带锁的抽屉。
从书包里翻出钥匙，邱湫打开抽屉拿出了个日记本。
他恍惚了一瞬，然后看着日记本上记录的无比普通的日常，他写日记都是记录发生的事，没有描述事情发生时的心情。
咔哒。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邱湫身体一抖，他立马回头，然后便看着了在门口拿着钥匙打开了他房间门的男人。
“爸……”
邱父处于中年发福的状态，体型偏圆润，发顶的头发也有些稀薄。
他目光落在邱湫手上的本子上，然后皱眉说了句：“没在睡觉啊……还有在自己家里锁门干什么？”
邱湫干巴巴的笑了下：“没注意就关了。”
邱父收起钥匙，他说：“我要再去公司一趟，本来处理完了的事被一个新人给弄毁了，要重补。”
邱湫点头，然后问：“正常下班点回来吗？”
“可能会更晚点。”邱父说着，然后他看了眼旁边的房间：“一会你姐去学校你看着送一下，然后你记得你也快高考了，就别到处乱跑了。”
邱湫点头。
邱父目光落在他床上时不时在震动的手机上：“也别总玩手机，对眼睛不好还耽误学习。”
邱湫没解释什么，他乖巧的点头：“好。”
但等到邱父一离开，邱湫就赶紧拿过手机看又是谁发消息了，结果看到了林池的名字。
他也看了那段视频然后在问有没有事，而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不回我就打电话了”。
无奈的叹口气，邱湫在床边坐下，他回：【我没事……虽然有点吓人。】
林池秒回：【那你要不要来学校？跟大家一起住！】
邱湫：【不用啦，我爸妈今晚都会回来。】
林池：【好嘞！】
林池：【对了，那个视频里你边上的那个特别高的男的……是你的表哥吗？】
邱湫一愣。
林池：【你说过你没有亲哥哥，所以那应该是你表哥吧！】
……他的语气，有点不对。
邱湫现在擅长与他人相处，这个擅长让他对别人的文字、语言和表情都很敏锐。他一时顿住了，然后迟疑着回：【我确实喊他哥……】
林池好似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是哥哥嘛！难怪！】
邱湫：【……怎么了？】
林池语气松快了不少：【没什么，就是有人把视频发网上了嘛，我看评论有人说你跟那男的在约会什么的……简直是自以为是的神经病，明明你是跟我们一起去买书的啊。】
邱湫一愣，然后回：【他在奶茶店打工，我去买奶茶就遇上了。】
【哦哦！】林池得了解释就不在意了，他飞快打字：【对了邱湫，我借用一下你的错题本可以吗？】
邱湫：【ok~但是不准折！】
林池发过来一个简笔画兔子跪坐着说好的表情包。
结束对话，邱湫又转去其他人那里回话。本身平日里班级里一个人知道一件事，没多久其他人也会很快知道，而他的话朋友又不少，每个过问一下都要让他回复上好一会。
于是等到彻底结束所有对话时，姐姐已经收拾好东西出来了，邱湫赶紧放下手机：“姐，我送你去车站。”
姐姐愣了下，她看了眼邱湫：“你是不是要我给你带什么东西？”
邱湫一愣。
姐姐放下行李箱：“你就要我帮忙的时候才叫我姐，说吧，要带什么？”
邱湫摇头，他露着笑脸：“没有。”
姐姐看他一会然后切了声，她自己提起箱子：“不用送了，你有空多看看书吧，快高考了不是吗？”
邱湫：“不差这一会。”
说着接过箱子提到门口，然后干脆利落的换上鞋。
姐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松开手任由邱湫来提：“新搬来的邻居你跟他熟悉了？”
邱湫点头：“虽然今天才正式认识，但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那很好啊。”姐姐有些走神：“真羡慕你啊，跟人相处那么轻松……”
邱湫一顿。
姐姐突然乐了：“明明以前跟我一样容易自闭来着。”
邱湫没说话。
此后两人沉默下来，等到达车站后，姐姐突然问：“还在写日记吗？”
邱湫微微一顿，然后点头。
姐姐接过行李箱，她表情感慨：“真有勇气，你就不介意爸爸妈妈再看了吗？”
“我反正不写了。”
也没什么可看的……邱湫念头一闪而过，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
姐姐说完也没打算听到回答，她转身就进站了。
邱湫目送她离开，然后飞快转身。他坐上回程的公交车，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思维刚刚转动，门口又上来个牵着五六岁小孩的女人。
前边刚好有个两人坐，于是邱湫收回了目光，但是小孩一下朝他冲了过来：“妈妈我要坐这！”
邱湫愣了下，然后他感受到了视线，好像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女人没有说话，小孩见人没让，他直接挤过来，声音响亮又带上了一点哭腔：“我要坐这！我要坐这！”
鞋面被踩中，留下了脏兮兮的痕迹，邱湫抬头对上女人控诉的眼神，他愣住了，然后生出了一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的感觉。
小孩还在挤，周遭也传来低低的交谈声，邱湫听不清但还是慢慢站起来让了位置。
小孩一下子坐下，然后神气洋洋的晃着腿。
女人展露笑颜，然后在一边坐下，她说：“谢谢小同学啊。”
邱湫手微微一紧。
车在这时晃了下，邱湫感觉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小湫？真的是你……来这。”熟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然后同时一只手伸出扶了他一下。
邱湫回头便看到了弯着桃花眼的季洺，他一愣：“季洺哥？你怎么在这？”
季洺微微摆手，他带着邱湫坐在了后边：“反正都请假了就随便出来逛逛散心。”
邱湫明白散心是为什么，他在他身边坐下：“我还以为季洺哥不怕。”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人死在面前啊，多少有些可怕的，不害怕可能就不正常了。”
邱湫垂头：“但是你还是保护了我。”
“因为我比你年长。”季洺温柔道：“我们加个好友？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说。”
邱湫干脆利落的同意了，他拿出手机与季洺交换了联系方式。
加上好友季洺收起手机，他再次说了遍：“要是有什么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好好听你讲的。”
邱湫有些懵的抬头：“我没什么事啊。”
季洺笑着看着他没说话。
邱湫收回视线——他真的没什么事，纵使有种窒息感，好像灵魂被关在了暗不见光的小黑屋里，但他真的没什么事。
视线转移到窗外，邱湫回想着——
他四肢健全，家庭和睦，朋友众多。
成绩好运动好，还会点音乐……不是自夸只是陈述，他是很受欢迎的。
虽然今天有被吓到，但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那个人死了不是吗？跟他又没有关系。
而且过段时间就会忘了……毕竟他现在是一个能够让自己过得很“自在”的人。
这样的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邱湫垂着头，他脑海里飞快闪过那个坠落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逃避了现实，但在逃避之前他一定已经付出全部勇气去活下去了。
毕竟如果能活下去谁不愿意活下去呢。
所以……
那些人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啊。
……爸爸也是。
真糟糕，在这一瞬间。
“我真的没什么事。”邱湫紧盯着窗外飞速而去的风景：“只是总觉得，没经历什么重大危机还觉得活不下去的人，并不是他们太脆弱无用。”
季洺似乎愣了下，然后他看向那个在椅子上叽叽喳喳的小孩：“因为围观那些人的话吗？”
对于今天才认识的人邱湫不打算说自己家里的观点，于是只好点头。
“当然不是。”季洺笑着肯定他：“每个人对痛苦的感知是不一样的……而且生病后日渐消瘦痛苦不断然后死亡的人与突然遭受横祸只感受到一刹痛苦再死亡的人，虽然结局都是死亡但也是不一样的。”
邱湫没懂这关联，但是他还是笑着点头：“嗯！也是。”
季洺笑了下没再说话，于是邱湫也安静了下来。
因为住在对门，两人到站就一起下车回去了，中途都没太说话但是氛围并不尴尬，或许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上午发生的事。
“如果。”
上楼后邱湫在将钥匙插入锁孔时，季洺突然开口，然后又说了一遍车上说过的类似的话：“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无人可说，你可以找我。”
邱湫愣愣的点头，然后他打开进屋——所以为什么总说这句话？
他没什么事啊。
还是说他现在是一副很糟的样子。
邱湫抬头，他看着门口挂着的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愣了，过了一会他摸着自己的脸——难怪季洺一直说那句话，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确实挺糟的。
揉了下自己的脸颊，邱湫往自己房间走，他冷静的想——还是被那个跳楼的吓到了吧……
“你回来了。”
邱湫身体一僵，他看着从他房间走出来的女人：“妈。”
他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吗？
邱母点头：“我想提前回来送你姐姐，结果人已经在走了……你中午吃饭了吗？饿不饿？”
邱湫面色纹丝不动的往自己房间走：“吃了。”
邱母去往厨房：“你要学习吧？那我切点水果，我刚买回来的。”
邱湫没拒绝：“好，谢谢妈。”
邱母乐呵呵的：“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邱湫没再关房间门，关了大概会被质疑没有在学习吧。
他来到自己书桌前，然后打开了那个自己走时忘记锁的抽屉，他拉开看着里边的日记本——被动过了。
不过。
邱湫手探向下方，然后在抽屉下方摸到了另一本薄薄的本子。
他微微一顿，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属于邱湫的表情。
洛一然笑了起来。
——果然，还存在着另外一个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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