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我记得怜香的梳头梳得最好了,让她过来。”卢允知对桃芝道。
桃芝心领神会,带着怜香过来给卢允知梳头。
许久,卢允知才磨磨蹭蹭地梳好妆,“怜香的手真巧,发髻弄得真不错,真想让夫君回来看看。”
“夫人,时辰不早了。”女史不耐烦地提醒她。
而后,卢允知被赶鸭子上架,坐上了去往公主府的车。
章武等护卫不远不近地悄悄跟随其后。
她侥幸地想,不就是去陪公主说说话,能发生什么大事,可心底总是不大踏实,是以,卢允知留了个心眼。怜香是裴琢玉的得力的手下,做事八面玲珑,希望她能听懂她的暗示。
可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不错的。
卢允知到达公主府后,总觉得府内是诡异的安静,静得叫人头皮发麻,跟着她的桃芝也心中局促。
步行至内堂,隔着花鸟孔雀刺绣屏风,卢允知朝屏风内盈盈一拜,“妾身拜见贵主。”
良久,未见有人应声,卢允知再拜,还是未曾有人答应。
卢允知察觉出不对劲,她快步绕过屏风,里面空无一人,她暗道不妙,随后听闻有脚步声不断靠近她。
“是谁,还不快出来!”卢允知凝视着屏风喝道。
却见身材高大的赵昇越过屏风,一记手刀劈晕了桃芝,姿态悠闲地与卢允知对视,“卢娘子,啊,不,应当是裴夫人,当真是许久不见。”
是他。
卢允知并没有因为见到熟面孔而放松警惕,虽然他曾经帮过她几次,可不足以让她彻底安心。
她尽量显得神色如常,“原来是你,从前你对我多有帮助,未曾有机会登门拜谢,是我失礼。但一事归一事,不知你为何回出现在此,竟打昏我的侍女,我可不记得公主府有你这样的亲卫。”
赵昇哂笑,“看来卢娘子对我戒心很重呀。”
比起裴夫人这个称号,他更愿意称呼她为卢娘子。
她并不知道,她和裴琢玉成亲的那一晚,他满心凄凉地在裴宅外站了多久。
然而,他也并不需要她知道。
“你究竟是谁?”卢允知浑身充满戒备,紧盯着他。
赵昇还不不断逼近她,面容讥诮,“我是谁不重要,不是么。”
他乍一伸手去碰卢允知,她就如同见了恶狼般惊恐地连退两步,当即拔下手中的簪子对准他,“别过来!”
一眼就能看穿的装腔作势,赵昇知道她很害怕,便止步不再动,“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看清楚。”
赵昇抬手,缓缓地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卢允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略显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秦尧?”
他不应该早就随着端王的叛军死在了幽州吗,他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这样罪不可赦的叛贼,居然没死在乱军之中,还在苟且偷生,”秦尧目色深寒如冰,面容微微扭曲,“可是皇帝他们还高高坐在明堂之上,裴琢玉也还好好活着,我又岂能随他们的愿?”
卢允知感觉到他身上汹涌的恨意,不由得背脊一凉。
瞧着她戒备和害怕的神情,秦尧心底微涩,转而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你便待在此处,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
说完,转身离去。
上元节清河范氏的那场复仇的刺杀,就有他从中作梗。见范氏那帮废物即使派出了好几个高手围杀追逐,竟也不能敌过区区一个裴琢玉,眼见就要落败,所以秦尧只好另辟蹊径,打算用火烧死裴琢玉,尽管那时屋内有卢允知,为了报仇,他还是忍痛放火,并将门锁上。
再后来,他扇动裴琢玉的手下,让他们背叛裴琢玉。以及后来安排了秋莲那个宫女,借此鼓动挑拨太子和郑后的母子关系。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做,太子始终太过软弱,不敢反抗郑后。
秦尧等太久了,他现如今唯有一个选择,就是和雍王合作。他借助东宫的势力,将雍王救出。
雍王联合今上的皇叔衡王、驸马都尉一同造反,现在已经领军直攻玄武门,势在必行。
要是他秦尧因此死了,他也要卢允知到地下陪他。
权利和她,他总要得到一样才能甘心。
自秦尧走后,卢允知心中越发忐忑不安,她费力地将倒地昏倒的桃芝安顿好,随后便想冲出门去,却见门口守着数位神色冷峻的武士堵在门口,显然是守着她不让她出去的。
“夫人,请回吧。”看门的仆役劝她。
硬闯出去看来是不可能了。
卢允知只能憋屈地又回到里屋去。
长生殿内外军士整肃,将圣人和郑后保护起来,但凡有人想趁乱行不轨之事,当即被千牛备身一刀人头落地。
同昌公主窝在郑后的怀中,紧抿着唇,全然没有了往常的活泼。
雍王等人的军队固然强悍,但抵不过北衙禁军的锐不可挡,两军交战,雍王一方很快就落了下风。
脚下尸体横陈,倒地的旌旗被鲜血染红,恢弘的大明宫悲怆苍凉。
被困于宫中的裴琢玉今天一直颇为不安,他紧锣密鼓地安排着守卫保护二圣,等禁军和援军收拾完逆贼尘埃落定后,裴琢玉迫切地想出宫回家看看。
只是出宫出到门口,就看见怜香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甫一见到他,怜香仿佛像见了救世主一般冲了上去。
“阿郎,你快去救救夫人!夫人被同昌公主府的人带走了,恐有不测!”
裴琢玉大脑一白,顾不得多考虑,直接抢过侍卫手中的骏马,策马朝公主府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卢允知担心外面的人会闯进来,咬牙将室内能搬动的东西,譬如花几之类的陈设统统堵在门口前。
章武等人见卢允知久久没从公主府出来,意识到可能发生了变故,于是和外头的守卫动起了干戈,但因对方人数较多,章武等人应付起来比较吃力。
一名叫黄十一的男人,他想起赵昇临走之前的嘱咐:若是我败了,便让她替我殉葬。
赵昇待他恩重如山,即便拼了命也他要完成赵昇的命令。
黄十一直奔卢允知所在房间,咬牙对门连砍数刀,才将门劈开,正要进去,冷不丁迎头砸来一个花瓶,将他打得头晕目眩,两耳嗡鸣。
缓过劲儿来,又被卢允知的簪子刺中,“小娘皮,你找死!”
簪子上涂有迷药,是裴琢玉专门给她防身用的,但迷药发作尚需要时间。
黄十一怒上心头,胡乱横刀向前砍去,紧接着迷药发作,他周身卸了力,刀直插入地以作支撑。
卢允知来不及避闪开,后背挨了一刀。
霎时,鲜红沾湿她的后背,开出一朵血花,后背的痛感传遍了四肢百骸,恍若每呼吸一下都会要了她的命,卢允知眼角冒出了泪花。
好疼啊,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疼过。
眼前忽然被暗影笼罩,黄十一正要回头看去,下一瞬胸口就被剑给贯穿,他永远闭上了眼。
“宴奴。”
只见裴琢玉扔掉手中带血的剑,心急如焚地赶忙去看卢允知伤口,之后抱起她,将她轻柔地放到榻上。
章武紧跟进来,却听裴琢玉头也不回道:“快去叫医师来!”
“是!”章武马不停蹄地往外跑去。
卢允知在他的怀里疼得眼角含泪,面无血色,像是一碰就碎,他顿时自责极了,要不是他太大意,又怎会让她受伤。
因着情况紧急,老医师是被章武扛在肩上“请”过来的。
到了地方,老医师眨了眨老花眼,发现眼前这几个年轻人眼熟得很,好似在哪儿见过,而后也无暇多想,连忙给卢允知看伤。
“我是不是要死了?”看裴琢玉的焦急的模样,卢允知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恐怕不大好。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裴琢玉抚了抚她的面颊。
“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卢允知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汩汩往外冒,她的后背那么疼,她定是活不成了。
许是想到人之将死,卢允知也不想留下遗憾,将自己的心里话托盘而出,“那天,我说有一点心动,其实是骗你的。”
看着她流泪的样子,裴琢玉心揪作一团,怜爱地帮她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别说了,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卢允知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坚持把话说完,“我对你不止有点心动,而是倾心于你。”
“咳咳,”老医师轻咳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深情款款,“那刀力道不大,砍偏了,夫人并未伤着要紧处,只受了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静养几日即可。”
“所以,你们能不能别在老朽面前黏黏糊糊了。”老医师心道,真是人心不古,现在的小夫妻叫人肉麻得紧。
“您是说我没事?”卢允知急问道。
“老朽句句属实。”老医师捋了捋长须。
要是她真快不行了,哪里有气力跟她的小情郎说这么多酸倒牙的话。
卢允知立时涨红了脸,将自己埋进袖子里,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裴琢玉对老医师道:“劳烦医师开些缓解我妻子痛苦的药方,多谢。”
“自然。”老医师便跟着章武出去开药方了。
等室内没有了外人,裴琢玉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眸似乎盛满了星河,“宴奴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她真的倾心于他?
简直像做梦一般。
卢允知哼了哼,撇过脸去装听不见,“你好烦呀,我疼,不想说话。”
“好,你好好歇着,我不打搅你。”裴琢玉珍重万千地在她的手背轻轻落下一吻。
裴琢玉此刻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