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我守着你和孩子

    正则四年的元月十八日的凌晨，春雷轰隆滚了大半夜，天色一亮，天边却飘了灿灿一片云彩，日出和煦，照着洛阳城中青墙黛瓦，在远山衬托下显得朦胧绰约。

    至晌午，日头高起，天地温暖。

    帝驾率领百官从青云门出，沿着青云街一路浩荡，转衡阳街，出东城门，一路至绝壁山，登上顶峰，至衣冠冢前祭酒，行跪拜礼，念祭文。

    消息一传开，满城沸腾。

    天子万金之躯，从来只有万万人跪他，祭天地亦不曾设有跪礼，如今竟在两万镇魂儿郎衣冠冢前行跪拜礼？

    更令人们惊讶的，是祭文的内容。

    与其说是祭文，不如说是隆庆皇帝的罪己诏。

    三月，落魂关战事平，镇魂主帅卸甲交印，回到洛阳。

    四月，葬剑山庄风起云涌。

    六月，珠城险些起兵。

    随后凤家女将回到洛阳，由权晟奸杀案牵头，扒拉出蜀中双盗、鸳鸯岛私矿、天机阁朱标等事……她搅乱洛阳一池水，悄无声息地去了长宁，除林森森，烧毁淡巴菰……

    九月末，她再回到洛阳，解玉兰危机，于公主府诛杀义达。随后，她又往翠屏，擒万俊，寻机关弩……

    将近一年的时间，人们看到血衣门走私黑火雷；珠城柳如海聚兵欲反；司金令开采私矿；柳家欲对天子不利；镇魂军旧人欲破坏两国邦交；白家以返魂香乱国都……

    他们皆觉这些人罪有应得。

    可到头来，令何怀璧开采私矿的是隆庆帝，将黑火雷送给列罗的是隆庆帝，把布防图和年仅三岁的女儿送给列罗的是隆庆帝，十二道金令逼退镇魂军的还是隆庆皇帝……

    两万镇魂儿郎，凤家一门三将，就这么被他的猜忌心，一夜葬送。

    人们惊愕、惶恐、惊惧、愤怒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望向摇光坊，望向了凤府所在的方向。

    那位总爱一身黛衣男装穿街过巷的凤家将军，她是何时知晓真相的？现在的她，又该是何样心情？是否还像往常一样，挂着面具般的浅淡笑容，瑞凤眼里一湾满不在乎的平和。

    亦或者，褪去满身寒刺，跪在双亲与兄长的灵位前，含笑而泣。

    凤府，主院。

    凤臻静静地躺在床上，因为药的作用，他满脸潮红，双眼紧闭。

    凤白梅一身雪白的衣衫坐在床边，眸眼平和地看着床上的人。一年的时间，够少年长很高，面庞渐褪稚嫩，有了他父亲的轮廓。

    她定定地看，细细地瞧，瞧着瞧着便笑了。

    凤臻醒来时，头还晕乎着，一眼看到姑姑，高兴地唤了一声：“姑姑……”

    他坐起身来，看着那双瑞凤眼笑意浓厚，却有泪水在颊边挂着，他急了，“姑姑，谁欺负了你？”

    凤白梅笑了一笑，柔声说：“没人敢欺负我，姑姑只是高兴。”

    凤臻抬袖替姑姑擦了颊边泪水，“姑姑为着何事高兴？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凤白梅却起身，往外唤一声：“临川。”

    凤临川着一身甲衣，手里抱了一副铠甲进来，将铠甲交给凤白梅。凤白梅将铠甲交到凤臻手上，“这是你外祖早为你备好的，穿上它去接旨吧。”

    凤臻愣愣地捧着那一副血红铠甲，“接什么旨？”

    凤白梅道：“皇上已经下旨，封你为镇魂帅，领落魂关十万大军。”

    凤臻浑身一颤，愕然地抬头看着姑姑，半晌才喃喃地说：“姑姑，我怕！”

    凤白梅上前抚了抚他的额发，柔声道：“你别怕，你何舅舅已经先去了落魂关，你师父和花舅姥爷会同你一道去，他们皆是你可信之人。姑姑随后也会赶去。”

    她俯身抱了抱侄子，“阿臻，你爷爷和父亲的心愿，是山河无恙。落魂关不能再破，姑姑需要你帮忙。”

    凤臻点头，“我知道了，姑姑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送凤臻出主院，凤白梅自回东院，却见蓝衣白袍的人满面疲倦地立在院门口。

    她踌躇片刻，缓步上前，声音低哑，“答应你的事，我可能要失言了。”

    她没法放着落魂关不管。

    寒铁衣上前抱住她，轻声道：“皇上下旨，送文昭公主出关和亲，我为和亲使，不日启程。”

    他说：“你守落魂关，我守着你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