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一个也不许脱罪
已过三更,凤府主院却还灯火通明,人声喧嚣。东院则十分安静,只凤白梅房中一灯如豆,照着案上一字排开的三坨黑铁。
凤白梅歪靠在榻上,右手支着头,搭在身上的左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暖黄的烛火在精致面庞上跳跃,却染不透一双深沉的瑞凤眼。
绿绮开门进来,面色担忧地说:“将军,廉亲王来了。”
敲击的动作停止,凤白梅掀起眼皮看向婢女,嘴角缓缓挑起,眸中却还一片凉意森森。
“家主在养病,把他带到东院来。”
她说着,起身行到妆案前,将散着的头发用梅花带束上,换过一袭大红绣金梅的衣服,外罩黑袍,拎着墨笛下楼,开了大堂的门,四角燃起灯盏,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她大马金刀地对门而坐,瞧着皂色蟒袍的男人进屋来,面具般的浅淡笑容漫上眼角眉梢。
隆庆三十六年,落魂关破,两万镇魂军同日战死,凤家一门三将以身殉国。而造成这一惨剧的幕后元凶,沐乾和李茂已死,沐炀远在异国,剩下那个人,他终于不再躲了。
年已半百的男人,颌下浅短胡须已经白了,双眉和鬓边花白,但鼻下的胡子却还墨黑,。那身蟒袍穿在寒铁衣身上是肃正的气息,穿在李邈身上显得稚嫩,在他身上尽显霸气。
他背着左手,右手托了个红木匣子,站在门口打量凤白梅,好一会儿才行到凤白梅左手边的位置坐下,将红木匣子搁在案上。
“先帝爷放你上战场时,曾言说,你或许会成为一块很好的磨刀石。”他缓声开口,语气里满是追忆往昔的气息,“他大概也没想到,如今这块磨刀石,也被打磨成了一柄锋利的刀。”
凤白梅低眉转动指尖墨笛,“你说,我要是现在杀了你,皇帝敢对我凤家下手吗?”
“他不敢。”廉亲王仍旧满面和蔼地道,“本王死了,朝堂上还有权励,不会乱。可你若死,无人能镇压落魂关,一旦战事起,便有关破的风险,更可能逼反武德忠,这是国事。而寒家也会因此与皇帝决裂,他将彻底失去身边的人,这是私事。”
他长声一叹,“他还是太年轻,太重感情,所以先帝才会留下你我去打磨他。”
“哬!”
凤白梅嗤笑道:“你我?大半夜你跑我凤府来,就为了说这些话恶心我吗?”
廉亲王将红木匣子往她面前一推,“这是先帝留下的遗诏,柳如海、裘仁、杨素安、权励、寒铁衣、你、我,都是先帝留给皇上的棋子,只有懂得如何运用这些棋子相互牵制约束,才是合格的君王。”
凤白梅心中早有猜测,眸眼中波澜不兴。
李茂留下那纸手书,却遮掩事实,目的就是要引她与李坏斗。他既然敢把手书留下,就一定也会做万全准备,防着她振臂一呼。
“当年,凤家拥兵落魂关,武家节制京畿营与金武卫,两家家主还异常交好。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此形势下,上位者忌惮在所难免。”
“没人想要你父兄死,更无人希望落魂关破,先帝更是为了显示大夏的诚意,许嫁公主。是公良义达没遵守约定,卷土……”
“明诏!”凤白梅漫声截断李坏的话,她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拔出止戈。
她早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错,更不会认错。
在他们眼里,牺牲几百上千人乃至上万的人,换上位者一个心安,怎么是错?有错的是拥兵在外的武将,是他们之间不该有私情,是两家儿女不该结为姻亲……
上位者怎么会有错呢?
“明诏出,白羽卫与镇魂军冤屈昭,落魂关可安。”她一字一句,代表被上位者视作草芥的戍边儿郎,铿锵坚决,“无明诏,我姑侄二人,至死不离凤府。”
“明诏可以出。”廉亲王道,“但,正如先帝手书所言,当年落魂关破,皆因本王心胸狭隘……”
“不!”凤白梅再次截断他的话,“我要原原本本的真相,始作俑者,一个也不许脱罪。”
“凤白梅!”廉亲王沉了脸色,转头看着她,“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凤臻想,为在皇帝面前维护你的寒家着想,你腹中还有寒家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