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不过是逢场作戏

    ‘清君侧’三个字，听起来忠勇，但它还有个别称：造反。

    三月末，凤白梅卸甲回都，凤家老宅一场伏杀，拉开了她和血衣门、柳如海之间的战局。

    在珠城拥兵近三万，有城中数万百姓为质，她没有说反。

    接下来，长宁铲除林森森。

    解决玉兰驿站危机时，她毫不犹豫出卖了老部下。

    公良义达狼子野心，也是她诛杀的。

    她有那么多机会，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反的时候，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凤家将刻进骨血的忠诚。

    可现在，在翠屏这个山林掩映的地方，在远离了自己她环境的时候，她提了这三个字：清君侧。

    君王身侧那样多人，她要清的廉亲王李坏，也是皇帝要对付的人。两个人分明目标一致，她为何要与天机阁反目？

    她曾在珠城，与裘仁等人上演了一出大戏，如今，焉知她不是故技重施？

    万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心思急转。

    洞中烛光暖黄，照着女子瘦瘦的脸，灼灼眸眼里是藏不住的狠戾。

    “你在珠城坐拥那么多兵马，为何不反？”

    凤白梅目光一转，扫向他身后的女子，“有些话，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

    万俊道：“她可以听。”

    凤白梅将身子重重地摔在山壁上，神色阴冷。

    “从我卸甲回都，便是一场阴谋。皇帝早就发现柳如海的阴谋，也知道何怀璧是当年向落魂关外走私黑火雷的人。但他没办法对李坏下手，所以就利用我对李坏的仇恨，去为他铲除异己。”

    “寒铁衣借着那纸婚约，接近我、引导我，让我一步步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滞，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我有一丁点和柳如海合谋的心思，他便会找个合适的理由铲除我。我所有的行动、决策，都在受他们影响。”

    巳蛇打小在雁回山长大，出门便是生意，哪里知道朝廷里这些勾心斗角弯弯绕绕？

    她在长宁，只瞧见寒阁主和凤将军默契配合，把个林森森耍的团团转。唯一的嫌隙，便是在追捕万俊一事上有分歧，但两个人还是达成了统一意见。

    她虽知道凤白梅杀权晟逃出翠屏是演戏，可听着这些话，不似作假。

    何曾惧却清楚凤白梅卸甲后经历了什么。

    不仅是皇帝和寒铁衣，他这个同袍手足，也利用了她。

    她把一桩桩、一件件都埋在心里，如同十三年前的落魂关，只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再拉扯出来，成为她的武器。

    那是他们对她的亏欠。

    万俊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她仰着头，也无法看到脸上的神情。

    略略一想，他忽的问：“你该不会，是对寒铁衣动了情吧？”

    所以，得知一切后，她才会如此愤慨，如此不顾一切？

    凤白梅却扬眉冷笑，“不过是逢场作戏，原本我也不过是看上了他的天机阁，能为我所用。”

    万俊更为疑惑，“既如此，你何必如此生气？”

    “生气？”

    凤白梅倾身过去，让他能看清自己的脸。

    “你看我像在生气吗？”她咧着嘴笑，“我只想把李茂和沐乾从坟里刨出来，为他们活骨血长肉身，然后再一刀一刀地剐下来，铺满整个落魂关。”

    李茂，是文康武宪隆庆帝的名讳。

    沐乾，则是怀阳老侯爷，更是凤白梅的曾外祖父。

    她提起落魂关公案的元凶李坏时，尚且不痛不痒，可这两个名字，却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落魂关的惨案，主使是李茂和沐乾？”

    这是唯一的解释。

    凤白梅将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回收，浑身劲道皆倾注于双手，“小皇帝怕我翻出旧案，我偏要翻。我不仅要翻旧案，连同他李氏的江山王座我都要掀过来。谁肯把李茂从永定皇陵拉出来，我凤家便奉谁为皇！”

    两句话自薄薄双唇间漏了出来，分明是漫不经心的调子，却叫人觉着，凤家那面黑底红日的战旗，已经插在洛阳城头。

    万俊静静吃了一口茶，“凭你一个人？”

    凤白梅坐了回去，敛尽浑身戾气，“你看我像是一个人吗？你以为，我的军师这半年多来，真的只是游山玩水？你以为，有前车之鉴，我还会乖乖听李氏的话，交出兵权，任由他们宰割？”

    她扬眉一笑，“说起来，还得多谢你，把蜀中搞得乌烟瘴气，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