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富贵乡的父母官

    翠屏府尹韩瑞麒，是个快奔古稀的小老头，高高瘦瘦的，一口牙都快掉光了，但人看着还挺精神。

    无双楼同天下客不一样，主打的是高雅。这里没有嘈杂的大堂，只有布置清雅讲究的雅间。

    菜也不似天下客那般，凉的、热的、荤的、素的全端上来，热热闹闹好似大家子开会。

    这里的菜，每一道只上三箸，第一箸是观色，第二箸是闻香，第三箸才是品味。三箸完，以茶漱口，待一炷香后，才会上第三道菜，确保顾客吃进嘴里的每一口都是无双的享受。

    “有话说的好，‘年年吃羊肚，八十照样满山走’，又有话说，‘一菌一黄金’，老朽一把年纪还能吃得香睡得好，全靠这些土黄金。”

    即便牙口漏风，丝毫不影响老大人热情健谈，“寒阁主，凤将军，请一品这‘满城尽带黄金甲’。”

    名字是霸气的，但落在凤白梅眼里，不过是柳叶青瓷碗里三颗水煮的菌子。

    寒铁衣心里却是震撼的。

    这羊肚菌他是知道的，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必有这道菜。皇帝赏赐臣工的，偶尔也会有。这东西味道还在其次，关键在‘难得’二字上，说是一菌一黄金也不为过。

    他记得这无双楼是萧家的，一道简单的开胃小菜都是近十两的黄金，在这里设宴，那银子怕是要像高山瀑布一样往外流。

    而且看韩瑞麒这样子，平时似乎没少往这里跑。

    见二人不动筷，韩瑞麒笑说：“两位放心，这菌子是吃一颗少一颗，便是要下毒，老朽也是舍不得的。”

    寒铁衣搁箸笑说：“韩大人说笑了，只是这品尝天下奇珍，须得全身心地投入，方不负此佳物。你老人家不说此番设宴的初衷，我二人只怕也是糟蹋……”

    他话还未说完，旁边传来声音，转眼望去，凤白梅正吧唧着嘴，将碗往回搁。搁完还置评一句：“也不怎么特别嘛。”

    寒铁衣无语。

    “哈哈哈哈哈……”韩瑞麒笑的畅快，“凤家将军果真是个爽快人。”

    他长得高高瘦瘦，一衰老，脸皮便往下垂，一层一层的，好似秋日的梯田，笑起来就似风吹稻香。

    韩瑞麒将笑脸一收，“上个月二十七日，钦差到了翠屏，住在驿馆，去了兵马司，去了萧家，却未到翠屏府；初八日，寒阁主到了翠屏，也住在驿馆，也去了萧家，也没到翠屏府。老朽这几日，可但真是食不知寝不安眠啊！”

    寒铁衣是听出来了，这老大人是打听事来的。

    “我这不是听说，韩大人在城郊有个庄园，便想着登门拜访。结果还没靠近，就被人撵了回来。还在想着，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韩大人呢。”

    韩瑞麒虽然老，但双眼还炯炯有神，“寒阁主是想打听陶然园的情况吧。”

    寒铁衣一笑，“听说，那园子是韩大人从萧家买回来的？”

    韩瑞麒舀了颗菌子放进嘴里，闭着眼一阵嗫嚅，待那菌子下肚，方睁开眼，笑说：“陶然园占地数百亩，便是老朽六十多年来不吃不喝也买不起。那是萧家送的。”

    寒铁衣讥讽一句：“韩大人不愧是在翠屏当府尹的，这贪污受贿的额度都比别的地方多啊！”

    韩瑞麒道：“寒阁主不必嘲讽。不止那座陶然园，老朽在城中那座三进三出的住宅，里头三房小妾、几班歌姬，以及无数奇珍异宝，没花一分钱。”

    寒铁衣虽早已调查过，但还是吃了一惊，除了萧家送给韩瑞麒的东西之多，也惊讶韩瑞麒的坦白。

    “哟，萧家给的俸禄可比朝廷给的多啊！”

    韩瑞麒将剩下两颗菌吃了，吃了口茶漱口，方问：“寒阁主知道什么地方的官最难做吗？”

    寒铁衣道：“这你可难倒我了。”

    “一，”韩瑞麒竖起干柴似的手指，“像长宁这样，乡绅恶霸聚集之地。”

    “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像翠屏这样的温柔富贵乡。”

    寒铁衣沉吟着，“乡绅恶霸难欺人，美色财富诱人，这两地的父母官，确实不好做。”

    韩瑞麒微微一笑，“若是寒阁主来当这个官，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