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公良义达瞒天计
初冬的银杏叶已经落了个精光,光秃秃的树干立在庭院中,像张牙舞爪的妖怪,围着一张长长的八仙桌。
凉风起,那枝条微微晃动,似在无声地欢迎入院的人。
公良义达就坐在八仙桌的首端,披着一身雪白的宽袍,从头白到脚。
他瘫在垫了锦褥的轮椅上,就像上次凤白梅在哀江上见到的那样,皱巴巴一张脸被遮掩在凌乱的白发下。
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眼紧紧地闭着,若非心口有微弱的起伏,那便是一堆朽木了。
桑行坐在他右手边,也着一身白,衬着皮肤愈发深黑。
见凤白梅一行四人进院来,桑行俯身在义达耳边轻唤,“老师,凤帅来了。”
那双眼缓缓地掀开一条缝,只能见些微弱的光,“他来啦?”
军中武将若是没有一把好嗓子,是要叫人笑话的。
可那张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好似久旱龟裂的土地里,一抹嫩绿拼了命地破土而出,已然精疲力竭。
桑行说:“来了。”
老将军艰难地转动脑袋,对着虚空招手,拖着那把干涸的嗓音说:“坐吧。”
凤白梅依言与他遥相对坐,那白布包裹的长条放在桌上,发出冷兵器特有的声响。
寒铁衣与怀君依次于她右手边落座,十三和青锋则各自站在主子身侧,北曲徵亦行到桑行下手处坐下。
义达虚眯着眼瞧着凤白梅的方向,脸皮扯成一张笑脸的模样。
“十年啦!老夫数十次兵出伊苏河,你小子永远在那城头!要没了你,我列罗铁骑早将中原大地踩在脚下!”
他声音那么苍老,老的连风都舍不得吹,生怕一吹便化成了粉末。
凤白梅到落魂关时,大将军义达已经被架空成大司空;而他还在伊苏河领导千军万马时,她尚傲立枝头,白白净净纤尘不染。
桑行提醒说:“老师,凤铭已经死了。”
白袍老人明显地一怔,随即恍然,“我想起来了,那天夜里,他就死在我的面前,夫妇两个,宁死不肯投降不肯受辱……那是铮铮的铁骨啊!一辈子遇上这样一个对手,值了!”
八仙桌上连杯茶都没有,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围桌而坐的几个人,院中再无一人,整个院子只剩下老人的声音。
“凤铭死了,来的是他的儿子吗?”
“老师,你又忘了,凤承策死在凤铭前头。”
“是吗?”
老人可能记性真的不大好,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想起来,“他骗了丝萝,还想杀我!是个行军打仗的好苗子,可惜啊,万箭穿心而死!我把他头颅割下来,扔到他父母跟前。”
他换了个姿势,方便看清桌对面的人,“那夫妇两个,硬是一滴泪都没掉。”
他虚眯着眼看了半晌,好似真看不清对面的人,“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那来的人又是谁啊?是凤承策的儿子吗?都这么大啦?”
桑行再提醒:“老师,这是凤帅的女儿,凤白梅。”
“凤白梅?”
老人呢喃着在记忆里搜检,“啊,对!我看过凤承策的家书,不都说小娃娃长的白白净净,胖胖乎乎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桑行道:“她在落魂关九年,做了五年的镇魂帅。”
“凤家的人还守落魂关呐?”老人显得很吃惊,“别守了,你们的布防图都在我这里,还……”
桑行脸色陡然一变,忙截断他的话,“老师,你糊涂了。”
说好的,没有布防图,没有婚书,只有黑火雷的事。
公良义达摇摇头,“我没糊涂,当年,怀阳侯沐炀亲自带着布防图和婚书……”
“老师,你忘了吗?”桑行再次打断他的话,“当年是你和廉亲王谋,以黑火雷破关,才能打入江南。”
公良义达摆摆手,“不对……”
桑行一下子站了起来,厉声喝道:“老师,你病的又糊涂了,需要静养!”他说着,便要上前去推轮椅。
瘫在轮椅里的人却猛然间站了起来,佝偻着往旁边挪了两步,那眼皮向上一掀,好似鹰击长空可视千里之远!
桑行大为震惊,“老师,你的身体何时好的?”
北曲徵亦是震惊不已。
凤白梅进院后,便一直是面无表情,此刻见公良义达突然大变样,才露出了微微一笑。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王子还看不出来吗?你这位老师可是兵法大家,这招瞒天过海用的好生高明,连你这个学生也骗了过去。”
她想,她终于见到了义达。
真正的列罗大将军——公良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