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寒铁衣何其有幸

    寒铁衣心有微澜，却不动声色，“什么内容？”

    “也许是兄长写给我的，也许是写给嫂嫂的，也许是爹或者娘写的。”凉风吹着凤白梅的声音轻若鸿毛，“我还没看。”

    寒铁衣却知道，那是凤承策写给她的家书。

    “你想看吗？”

    凤白梅未应，只看着窗外，不论她的视线如何转变，入眼的不是黛瓦青墙便是蓝天白云。

    “他杀了我爹、我娘、我的兄长，他现在就在那里，沉疴缠身，垂死挣扎……”

    她面上露了一抹轻笑，“他侵扰我大夏疆土，残杀我镇魂儿郎，如今又要搅乱朝野……杀了他，反而令他得偿所愿，让他得到解脱！”

    “十三年前，我父母兄长败在他手上，十三年后的今时，我不仅要为他们讨回公道，还要让他知道，我凤家将……”

    喃喃低语未尽，她眼前罩下一片阴影，丝丝暖意自修长的指尖传入眉眼，她的人也罩入一片温暖中。

    寒铁衣轻轻拥着她，嗓音低哑，“小白……”

    话刚出口，他便觉指尖一片濡湿，泪水无声地淌在那张消瘦脸颊上，灼烧的他心头阵阵绞痛。

    那是自十五岁后，凤白梅第一次、毫无顾忌、毫不掩饰地任情绪外泄。

    整整九年，她压抑着对亲长的四年，压抑着心中的仇恨，让它们在心底疯狂生长，蔓延至四肢百骸，却无出头之日。

    时隔九年，来自异国他乡的一封家书，击垮了她垒筑在心上的城墙，所有情绪化作泪水，决堤而下。

    寒铁衣从前总觉得，凤白梅待他的态度，只是因那一纸婚书不可逆转，只是要借助他天机阁的势力。她的亲近和善，不过随手派赠，并非出自真心。

    哪怕在甄府，她言辞恳切真情流露，他也觉得一切都像是梦，是因为他救下凤臻的感激之情……到此时此刻，他方知晓，怀里这人，是但真把他放在心里了。

    她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只有在长嫂为母的武烟跟前，才会展示出柔软的一面。

    而现在，她在他怀中，无声泪流。

    他想，自己是何其有幸，能见她一滴眼泪，能将她拥入怀中，能与她并肩而行……将来举案齐眉，同心同德，白首归去……

    “小白：

    此水晶石乃为兄精雕细琢所成，你可喜欢？

    喜欢也没用，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未来小侄儿的，也可能会是个小侄女。我与烟儿结识于海棠树下，她腹中孩儿当以‘棠’为名，方不负夫妻鹣鲽之情。

    塞外蛮荒，之前答应你的冰蚕丝恐要失言，你可不许同你嫂嫂告状。

    都中纨绔，惯会花言巧语哄人高兴，若有人纠缠，让你嫂嫂打断他们的腿，后果为兄来担。

    丫头，迟则开春，爹娘与兄便……”

    灯火被窗外的风吹得明灭跳跃，照着泛黄信笺上那一个个笔锋遒劲的字，照见上头淡淡血痕，照见那道利刃留下的口子。

    恍然间，可见千里之遥的落魂关营帐内，操劳一日的少年将军秉烛夜书，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或许，他身侧还有战友探头探脑欲窥一二，被他笑骂着阻拦。

    那信写到一半戛然而止，许是有了军情，匆匆藏入胸甲之内，而后一直携带在身上，直到血染战甲……

    凤白梅将信搁在桌上，拾起那枚水晶石对灯细看，血红的海棠花惟妙惟肖，仿佛是将枝头的鲜艳花朵活生生凝在其中。

    兄长虽是体贴心细之人，却无这样好的手艺，这枚水晶石，应有柳如海不少功劳。

    “青锋。”

    少言寡语的婢女应声而入，“将军何事？”

    凤白梅将信折好收入怀中，起身自柜中取出一枚刻有‘魂’字印的箭簇，装入那个崭新的信封内，递给青锋。

    “你替我将这封信送到俊宁公主府，就说是答谢桑行王子千里送还家兄书信。”

    青锋接信下楼，被绿绮一把拉住，压着声音问：“将军没事吧？”

    青锋道：“没事。”

    绿绮却不信，“怎么可能没事呢？晌午出门时脸色那样差，回来又昏睡着让二公子抱回来，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青锋说：“不必。”

    绿绮急的直跺脚，“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吗？夫人和二小姐都不在，小公子也不在……”

    楼上传来凤白梅的声音，“绿绮姑娘，府上眼下有现成的吃食吗？我这五脏庙快要起义了。”

    听这声音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轻快，绿绮这才稍稍放心，应说：“厨房灶上煨着鸡汤，奴婢这就给将军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