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这不是赶巧了吗
此番凤、武两家‘闹掰’，最为难的当属武烟。而凤白梅和宣威将军，却都心照不宣，并未把真相告诉她。
是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还是为了，让那一湾平静的湖面，重新掀起波澜？
池面波纹涌动，寒铁衣忙拍凤白梅肩膀，“上钩了上钩了，赶紧拉！”
凤白梅看着清澈见底的池子，再看看那片飘在池面的树叶，给了二公子一个白眼。
这池子里能钓上来鱼也是见鬼了。
见暮色四合，她起身道：“我去天玑坊转转。”
知道她是去查赵二虎的死，寒铁衣立即起身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凤白梅头也不回，“天玑坊鱼龙混杂，二公子还是好生在家面壁思过吧。”
凤白梅出现在天玑坊万源巷时，已经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形佝偻的糟老婆子。
万源巷沿街两侧都是杂货铺子，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往来的客人也多是平头百姓，他们讨价还价起来，堪比一出大戏。
街头胖大娘挎着篮子进了糕点铺子，“王掌柜，你看看你这苕丝糖都裂开一条缝了，便宜点怎么样？”
掌柜笑眯眯地回答：“仇大娘，不如我把它砸烂了白送你如何？”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你给我打个五折，再搭两罐蜂蜜就成了。”
“美得你！”
隔壁竹编家具店里，一小孩正将簸箕放在地上敲打，敲出一堆白灰来，“大叔，你看看你这簸箕都不干净，还卖那么贵，也太黑了吧。”
大叔挠着头，笑的一脸腼腆，“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敲出来的那是竹灰……”
小孩道：“竹灰也得洗干净啊！我正在长身体，吃了拉肚子怎么办？要不，你……”
大叔黑脸，拎着他衣领子扔到店门口，“小子，你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能再降价了！”
布店，年过半百的老板娘手里拖着一块白色碎花绫，四十五度角望天空，无限深情地念着香山居士的诗。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身后，一堆大娘看着那碎花布，严肃地讨论着。
“这布太白了，一沾点污垢就洗不掉。”
“对，你看这小碎花多妖啊，穿上就跟个小妖精似的，哪有半点我华夏女子的矜持？”
“不过，摸起来还挺舒服的……这样吧老板娘，打个八折怎么样？”
——
凤白梅刚到药店门口，老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昏暗的路灯下，柳三刀那一身从深到浅的绿衣格外惹眼。他似一颗倒栽柳生根在店门口，被人撞到了踉跄几步又定在原地，被骂也不吭声不还嘴。
店里客人走完了，掌柜的方走出来，“柳公子，不是我不给你，是令尊已经发话，说要再给你赊账，柳家不会为你平账了。你上次拿药的钱还没给，我这小本生意，实在亏不起。”
柳三刀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呆站在原地没动。
想掌柜的卖了大半辈子的药，什么人没见过？似柳家公子这样的，他实在没辙。
想说给吧，有一就有二，他是卖药的，不是做慈善的。
不给吧，这么大个人，大半夜杵在他的药店门口，还摆着这幅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的药出什么问题了呢？
况且，这都已经过了立秋，太阳虽然猛烈，到了夜里气温就降下来。万一在他店门口染上风寒，柳家的人找他算账怎么办？
他正为难，见一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行了过来，说：“这不是柳家公子吗？上次多亏你借了老身银子，现在还给你。”
柳三刀看着递到自己面前银子，再看看那老妇，漠然地退后一步，“我没借过你银子，你认错人了。”
和柳三刀接触不是一两次，凤白梅也知道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沟通，“那就当老身借给你好了。”
柳三刀迟疑了片刻，接过了银子，“我会还给你的，怎么找你？”
凤白梅想也不想地道，“寒府，找二公子。”
“我知道了。”柳三刀点了一下头，将银子给掌柜的，“可以给我药了吧？”
掌柜的看看老妇，再看看柳三刀，只得回身就取药给他。
柳三刀走后，老掌柜的叹道：“人常恨不能生在高门贵地，可看看柳家小公子，平常也是福气啊！”
凤白梅问：“柳三刀作为柳家唯一的孙辈，怎么会这么穷？”
老掌柜道：“这柳家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忙着事务，小公子自小跟着三公子长大的，三公子被家族除名后，小公子便没人照管，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个样子。头前柳家姑爷还在时，还总看着他，这不他一出事，柳三公子连柳家都不肯回了。柳家的人也不管他。”
凤白梅一时间无语。
她也不知道该说柳三刀运气不好，还是说他性格古怪。
“柳老爷子呢？不是说老爷子很宝贝这个孙子的吗？”
掌柜的道：“老爷子和老夫人早不管家里的事，搬到农庄上去住了，哪里知道城里这些事？”
凤白梅不自觉想起柳之昂的话，又想起在监狱碰到的柳茹丝，觉得柳三刀变成现在这模样，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老掌柜叹完后，才想起要做生意，“大娘，你要买什么药？”
“活血的。”凤白梅道，“要最贵的那一种。”
老掌柜了然地一点头，回身取出一个小瓶子给她，“拿这个在患出揉开，保管三日消肿。”
凤白梅道：“不是这个。是要那种能令人血流不止的药。”
刚才还一脸和蔼慈祥的老掌柜脸色顿时一凛，凝眉死盯着眼前的老妇，“我们这里没有那个药。”
凤白梅抬手在柜台上轻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纤细的双手布满了细碎伤痕，与她装扮的年纪明显不符。
“多少银子随便开价。”
掌柜的盯着那双手看了一会儿，赔出满脸笑容，“姑娘要那药做什么？”
凤白梅想也不想地道：“我夫君养的外室怀孕了，她若是把孩子生下来，我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掌柜的一脸了然，“取药需要时间，姑娘请后堂稍候。”
药店的铺面不大，一个大柜台便占了所有面积，后堂却十分宽敞。堂上一应的家具都是名木制成，还泡了茶点了香，一派高雅气息。
两侧各有敞开耳房，摆放着各样的药材。
“徐二，去取见血凉来。”
掌柜的向后头喊了一声，便倒了茶给凤白梅，“姑娘先吃杯茶。”
凤白梅接过茶，正要喝，却嗅的那茶有一股异味。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搁下杯子笑问：“掌柜的这茶怎么有一股药味？”
老掌柜搓着手笑道：“药店嘛，什么都是一股子药味；茶叶又最是吸味的……”
他正说着，忽一黑衣蒙面的人闯了进来，将三尺软剑架到他脖子上，“无关人等立刻离开。”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凤白梅一时间无语。
这大概就是无巧不成书吧。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离开，在店门口幡子下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出来了。
“见惯了你的白衣，这一身黑衣服瞧着还真不习惯。”
黑衣蒙面的人，正是十三。
他第一眼看到这老妇时，便知道她是伪装的，现在她露了本音，立刻分辨出眼前人的身份。
“凤将军在这里做什么？”
“查点事情。”凤白梅轻描淡写地带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十三道：“查点事情。”
凤白梅想了一想，“二公子说你在查金万两父亲的死？”
十三默然。
凤白梅瞧了瞧身后小店，“他的死和这家小店有关？”
十三迟疑片刻，还是道：“两年前，金千文醉酒落水身亡，但洛阳府仵作关涯在他的鼻腔内发现了曼陀罗花粉，怀疑是被人迷晕后才沉入水池的。”
凤白梅不解，“这件事当时没查吗？”
十三道：“金千文一死，洛阳地头舌群龙无首，不少人以老舌首的死阻挠金万两继任舌首。迫不得已，金万两只得让官府以意外结案。而关涯的尸检报告，也就没能公之于众。”
“似金千文这种人，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想要他命的人不必想要我命的人少。”
凤白梅感慨一句后，正色道：“曼陀罗花可用于制作麻沸散，但若用量过大，可致人昏厥死亡。加之对其他植物的影响，不论是种植、加工、买卖，都要受到官府监督。”
十三回头看了一眼药店，“但这家药店一直在贩卖各种违禁药物，给钱就卖。”
凤白梅问：“查到什么线索？”
十三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单，“金千文死亡前一个月购买了曼陀罗花的名单。”
凤白梅扫了一眼，少说也有三四十人。
“任重而道远。”她拍了拍十三肩膀，“行了，你走吧，我还得买我的药。”
十三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凤白梅问。
十三道：“凤将军可能要等一会儿。”
回到药店后堂，凤白梅终于明白十三的意思。
屋子里一片遭贼的狼藉，老掌柜的匍匐在地上人事不省，后脖颈红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