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第一次达成协议
凤白梅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和她说‘礼节’两个字，而这个人还是权励。
马登道父子死而复生被人杀害，杨素安借着查命案的由头前往蓉城，是要查三年前赠灾银子一事，而其中有问题的一批银子正是权晟负责的。
而千佛山碎金佛的事是她和寒铁衣设计的，借此翻出了方祸的尸体后，三年前刘家三口被杀一案也重新出现在众人唇间齿上，权晟又是此案的嫌疑人。
不管是哪一桩事被坐实，权晟哪怕不是死罪，也要吃牢饭。
查案的是杨素安和醇郡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而纵观整个朝野，谁会冒着与敦亲王为敌的风险去得罪权家，十分明显了。
面对自己这个把他儿子王往死里整的人，这位尚书大人心里指不定盼着天上立刻掉个馅饼把她砸死呢！
然而在那张脸，她看到的只有常年居在高位的威严。好像她真的是个不懂礼节的黄毛丫头，触动了他心中长幼尊卑的底线。
“权大人就当我是黄毛丫头吧。”凤白梅取出一张纸，从案上推到权励面前，“关于马登道的文字记录实在太少，时间也很有限，只能模仿到这个程度。不过以权大人和马登道的交情，应该能辨认真伪。”
权励拿起信看着。
信是马登道写给权晟的，让他在翠屏区调换送往蓉城的赠灾银，嫁祸给前去接银的峨嵋弟子的事。
他将信搁下，不动声色地道：“这样的信，你需要多少，本官都能给你拿出来。这短短时日内，凤小姐不是也将马登道的字临摹出七八分了吗？”
凤白梅点了点头，她知道权励这话没有半点撒谎的成分，因为廉亲王正是用这个方法，将顾斐打为通敌叛国的血衣余孽。
“峨嵋弟子的作证呢？”凤白梅道，“不知权大人是否了解江湖上的动态？拈花教教主盯上了峨嵋镇派之宝玉女剑，各大门派知晓后，纷纷赶赴峨嵋。同时，杨素安也就三年前赠灾银一事上了峨嵋调查，权大人觉着，他能查出什么呢？”
权励道：“峨嵋青霞掌门识时务知进退，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做了会给峨嵋带去灭顶之灾。”
凤白梅耸耸肩，“既如此，咱们便拭目以待，看看这群江湖豪侠，是愿意团结一致应付朝廷，还是愿意一辈子拽着这个秘密，甘愿受人威胁。”
她目光四下一转，有些失望地问：“我来了这么久，尚书大人不给一杯茶吃吗？”
上一秒还在说千里之外的峨嵋，下一秒她便转到了家常闲话，权励多少还是愣了一愣。但他的反应也够快，漠然道：“这里存放的都是重要文档，不允许出现水火。”
凤白梅好笑地看着桌上的紫金石砚，砚中一抹朱砂似血。她伸出指尖点了点朱砂，随后摩挲了一下，看着那鲜艳的颜色在指尖颜色渐淡，而后消散。
“昙花手昙厌，是我令人杀的，就在贵府的偏院里。”
关于昙花手被杀一事，权励还是放在心上的。毕竟昙厌也算是江湖高手，且他还是廉亲王手下的人。
六月二十六日，府上婢女暴毙，而昙花手一夜失踪，当时他并没有在意，毕竟昙厌是廉亲王的人，并不受他的管辖。可直到廉亲王府来找人，他才知道昙厌并非接到了秘密指令，而是从二十六日开始便失踪了。
得知昙厌失踪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二十六日出现在权府周围的凤家女将！
心里有此怀疑，他却没有追究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有人会和凤白梅算账。
但他也确实没想到，杀人凶手会跑到他面前来，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她令人杀的。
他不言，凤白梅便继续说道：“我能从贵府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大活人，要放点东西到府上，也是轻而易举。比如说，权晟指使叶开颜杀刘氏夫妇的证据。”
权励笑了笑。但那个笑容很短暂，好似经年绷着的肌肉在某一个瞬间松弛下来，但又立刻被人拉紧了弦，再次变成了严肃。
“早听闻镇魂主帅不择手段，否则凭你一个女子也不可能握紧镇魂帅印。”权励将板正的身子往后以靠，整个人的肢体语言十分轻松闲适。“可这里不是落魂关，你要面对的，也不是只需要砍下对面脑袋就胜利的列罗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凤白梅满脸无畏，“那就把他所有的足都砍掉，且看他僵不僵！”
权励看着对面容颜消瘦的女子，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面具一般不可挑剔。分明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孩儿，说出的话却仿佛有千钧之力。
“你这第一刀砍掉了何怀璧，第二刀砍了马登道，第三刀就砍到老夫的身上？”他将一双稀疏的眉扬了扬，“既如此，你直接挥刀就好了，且看是先断了足，还是先折了刀。”
微顿，他又道：“对了，听闻你的剑在珠城便折了，文昭公主还特意要把钧天剑盗给你用。”
凤白梅闻言凤眼微眯，看向权励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李文昭夜闯颐和宫的事不是秘密，但并没有将她去盗取钧天剑的事公布，权励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哪里安插了眼线？是宫里？寒府？还是她凤府？
“据本官所指，钧天剑被盗的第二日，便由天机阁主送回了宫，而此时叶开颜还未抓到，这把剑又是从何而来呢？”权励唇角微微向上挑着，眼角眉梢便展现出一抹和蔼的笑，“你们就没有想过，明知道不是叶开颜盗的剑，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那位怎么会轻易让叶开颜往里头钻？”
叶开颜出现的那么快，凤白梅也怀疑过是廉亲王的圈套，所以她只能赌一把，用水上飘的事动摇叶开颜对廉亲王府的忠诚。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叶开颜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杀人罪名，虽然没有供出幕后之人，但就算他此刻供出来也无济于事，且唐是非也为了他前赴蓉城查水上飘的事。
他一个退休的侠盗没什么作用，但他身后可是整个唐门，而唐门又是蜀中地头蛇。
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箭双雕的赢局，哪怕叶开颜主动往里头钻的，对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将计就计。”凤白梅将手肘靠在桌案上，“是想让叶开颜背上所有罪名，然后畏罪自裁吗？也是，和一个吏部尚书相比，像叶开颜这样的打手要多少有多少，丢掉一颗废弃的棋子而已，对权倾朝野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若是叶开颜能死在天机阁，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权励的脸上，也挂上了同凤白梅一般无二的面具笑容，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你对你的对手一无所知，而他却准确地掌握着你的死穴。凤家的人、武家的人、寒家的人……朝中所有曾经为你说过话的人，都是你凤白梅的软肋。你的军人血性，你背负的血海深仇，都可以用来做文章。你表面上耍尽了心机手段，但实际上却连个人都不敢杀。”
凤白梅脸上的笑容在他的声音中慢慢地凝温，最后定格成面无表情。她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展开了笑颜。
这世界上，竟有人觉的她凤白梅不敢杀人？
她轻轻一叹：“这世上许多人为了活着夹缝挣扎，也有人锦衣玉食却生不如死。有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也有人死了却对整个大夏做出了贡献。”
“这就是你留下王晓东家小的理由吗？”权励淡淡地问。
凤白梅并不惊讶。
谋杀王晓东家小的既不是权家人，也不是廉亲王府的人，这一点她知道，而对方也知道。
三年前王晓东因为家人而撤诉，三年后因为家小被杀而上诉，能控制那个男人的，只有他的家人，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放弃这个能控制王晓东的机会。
这个道理她明白，权励这种老狐狸自然也能猜出来。
“信，加上王晓东的家小，换一条命，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你想救顾斐？”权励早已将她来意猜到，“只是可惜，这件事不是本官能说了算的。”
凤白梅笑了笑，“这件事权大人可以说了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前提是，它得还有百足。”
权励看了她一会儿，眼中忽的露出一抹浅淡的感伤来，“本官不知该说你后生可畏，还是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桩交易对我权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可对你凤白梅说，却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得失不看一时。”凤白梅扬了扬眉，“怎么样，这桩对您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权大人是否答应呢？”
权励想了一想，道：“本官会考虑，明日三司会出顾斐案的结果，她若无罪释放，便是本官答应了这桩交易。届时，本官要看到那封原信，和王晓东撤诉的消息。”
“好。”凤白梅爽利地起身，“那我就静候三司会审的结果。”她说完，转身便走。
“凤将军。”权励沉声一唤，见素白衣衫的女子在月洞门下驻步，他缓缓地开口，“不论你最近在忙什么，最好尽早结束手上的事，养好精神迎接不速之客。”
“多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