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何远被宗族除名
凤白梅要做的大事,便是逛花楼听小曲儿看姑娘,寒铁衣打着保护她的名号,厚颜无耻地跟着,花雁回因没事做,也跟着去。
三人先往其他戏院花楼听了一回,至日暮时分入了朝花楼。楼中戏台子上正唱着陆子柒新编的杨门女将,因都是些内宅趣事,满堂哄笑。
花雁回回到自己地盘,便露了本性,换上宽松的白衣紫衫,横卧榻上,手指跟着大堂里的唱腔敲着拍子。
凤白梅坐在圆桌旁剥瓜子,寒铁衣在坐在她旁边,瓜子仁全跑他嘴里去了。
窗门被人敲响,紧接着传来十三的声音:“阁主,柳三刀一直跟着我们。”
寒铁衣问:“知道冲着谁来的吗?”
“他冲着我来的。”凤白梅不等十三开口,便淡淡笑说:“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嗦,说是我害死了柳如海,要杀我为他三叔报仇。”
寒铁衣一愣:“那傻小子是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事若不同他说清楚,他真能跟你耗一辈子。”
凤白梅笑道:“让他耗着吧,我有事找他帮忙。”
寒铁衣不解:“那小子除了一手工艺,就剩下一个痴字,他能帮你做什么?”
凤白梅道:“金寿临终前喊着他女儿的名字,我一直以为是他对女儿心中有愧,但近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那样精明的人,若手中真有关于廉亲王的罪证,要么直接销毁,不叫任何人知道。他既然将此事告诉了柳如海,便是希望那件东西有遭一日能重见天日,希望十三年前的事能大白于天下。他一定会留下线索。”
寒铁衣微一琢磨:“你的意思是线索在金明珠身上?”
凤白梅道:“金明珠绣楼中取出来的那个铁盒子,我一直找不到打开的方法,原想送到葬剑山庄去,又担心里头当真有重要线索。柳家世代为皇家执刀,手上功夫定然了得,对这些精细的机关也一定有过研究。”
寒铁衣点着头道:“柳三刀的性格确实很好利用,但现在他怀疑你杀了柳如海,他还会帮你做事吗?”
凤白梅显然早已想好计策:“若他知道那铁盒子是柳如海留给他的呢?”
“啧啧啧……”寒铁衣摇着凤翣感叹道:“奸猾,太奸猾了。”
默了片刻,他又说:“顾斐因女儿身的事满朝文武还在讨论,常捷和费劲已经定了两年的刑狱,岳志高与何远已经从大牢出来。关于何远小白怎么看?”
凤白梅道:“他还算一块璞玉,虽出淤泥裹了一身污,但内里还纯净。老何让他来洛阳,应该是希望这洛阳城的风雨把他琢一琢。”
她说着话,也不由地叹了口气:“老何用心良苦,就不知道这位小何大人能否体会了。”
正说着,外头老鸨敲门,说:“凤将军,外头有一位叫何远的公子,说请你出去见一见。”
凤白梅与寒铁衣对视一笑:“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嫲嫲,我就不下去了,让他上来吧。”
老鸨应了声,不多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却无人应话。
凤白梅道:“门没锁。”
“嘎吱”一声,雕花糊纱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小何大人一身素衣在飘红点翠的背景衬托下格外醒目。
短短一月的工夫,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他的面颊愈发消瘦惨白,薄薄的素衣空荡荡地罩着修长的身子,好似随时都会随风飘去。
他看着屋中垂珠飘帐,看着横卧榻上的阴柔男子,看着坐在左边的男女,脑海里飘过江南城门口初见时的情景,心中似被人扎了一根刺,看不见摸不着,却隐隐作痛。
这一路来洛阳,他什么都没想,可待在洛阳府监狱的这几天,他却想了很多。他想着这十八年来的日子,想着母亲被毒杀的那个的冬夜,想着父亲人头落地那日的炎炎烈日……
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进来坐吧。”凤白梅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还似在江南城那般随和,从容:“这样说话,脖子眼睛怪疼的。”
她的声音轻柔的像一阵风,却重重地撞在何远的心上,令他不由自主地听了进去,抬步进屋,一步一步挪到桌边坐下。
寒铁衣搁下凤翣,提壶倒了一杯茶给他。
何远双手捧着茶杯,搜肠刮肚,最终只是一句:“我明日便随岳队长返回江南了。”
凤白梅挑眉:“老何不是让你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何远深吸一口气,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居丧之人出现在婚礼上,不吉利。我也知道,大哥让我来洛阳,是怕我在江南憋坏了,让我来散散心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叠好的小信封,推到凤白梅面前:“这是大哥让我带给将军的。”
凤白梅拍掉手上的残屑,展信细看。
寒铁衣问:“何公子回江南打算做什么?”
“回去看吧。”何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轻轻地,语调也比之前舒快了许多:“他犯下的事,总要有人去弥补。”
凤白梅将展开的信推回到他面前:“你回不去了。”
何远抓起信一看,颤声念出上头的字:“江南何氏族长通告全族书:族人何怀璧犯下滔天罪行,经全族一致商议决定,将何怀璧及其长子何曾惧、次子何远从宗谱上除名,逐出何氏家族。”
信的末尾,是何氏族长的签名和手印。
他念到最后,声音趋近平静,待念完了,整个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几人都没开口,忽听得楼下戏腔激昂:“边关急报,敌军入侵,杨家将,集合……”
台上戏子谢幕离去,堂中听客脸上笑容一寸一寸的散去,整个朝花楼,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好一会儿,忽听一人问:“他们还能回来吗?”
一老人苦笑着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就算能回,我这个老头子也见不着啰。”
一人满是讥讽地道:“还归来做什么?自古名将如红颜,不叫人间见白头,更何况是红颜将军?先有凤家将军挂印嫁人,今有顾家营长押解受审……说来也真是可笑,一个铁血铮铮的巾帼英雄,没死在战场上,反倒死在一群酸儒的手里。”
老人道:“世道如此。”
“什么狗屁世道!”一人低喝道:“若非我家中已有妻小,定劫了那顾斐归隐山林去。”
此言一出,堂中才有了笑声。
一人笑骂道:“就算你要劫人,也得看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啊!就你这德行,能娶个洗脚婆娘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去你的!”那人笑回:“我也就随口一说,难道你们不想让那位女将军活下来吗?”
“我们想有什么用?”一人道:“朝廷律法摆在那里,礼部尚书又拿礼教说事,就算不上断头台,也免不了流放之苦。”
一人不解:“这里头又有礼部尚书什么事?”
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小白脸嗤笑道:“礼部尚书就是寒二公子的父亲,最是个死守礼节的人,凤寒两家的婚事他是头一个不赞成的。但凤家将军是拿了皇命的女帅,这婚事又是圣旨,他明着不敢违背。如今逮着同样是女儿身从军的顾斐,不得狠出一口恶气吗?”
“照你这么说,顾斐这桩事只要寒尚书松了口,便无大碍了?”
“那也不尽然。”那小白脸见众人都望着他,神采颇为得意:“你们知道这顾斐是什么人吗?她曾经跟着柳如海差点谋反,幸而得到了凤将军的点拨,这才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但她是一直盯着十三年前落魂关公案的人,你们说幕后凶手能让她好过吗?”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的都呆了呆,刚才应话的老人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落魂关公案的元凶不是何怀璧,已经在江南斩首了吗?”
那小白脸一脸高深地环视众人,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们信吗?”
堂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言语。
小白脸继续压着声音道:“试想一下,何怀璧任了十多年的司金令,他敢私自开矿卖矿,这十多年家里只怕早已经是金山银山,但你们可听说,朝廷抄家抄出多少金银吗?”
众人摇头。
小白脸双手一摊:“那这些银子去哪里了呢?”
众人一脸懵,正此时,老鸨摇着扇过来,拍着手道:“唉唉唉列位……我这朝花楼可是听小曲儿的地方,不论时政啊!”
那小白脸在众人的殷切的目光中,起身上楼,敲开了‘花’字厢房:“哟乖徒儿,你也在这里呀!”
寒铁衣看着一身白色箭袖男装的陆子琴,整个人都不好了:“陆盟主,给点面子。”
“你还要什么面子?”陆子柒满不在乎地在室内一扫:“小花没跟你们来吗?”
桌边三人回首一看,卧榻上哪里还有花教主的影子。
陆子柒走到桌边一坐,抄起桌上的信瞧了瞧,又看看何远,不在意地道:“被逐出族是好事啊!有那样一个爹,将来你入仕入伍,都要受到影响,如今被宗族除了名,便是一人一身自在逍遥。”
寒铁衣正愁不知如何安慰何远,陆子柒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能拿根针将她的嘴给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