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陶猫儿的名册呢
关于陶猫儿的死,凤白梅也曾有过疑虑,一个在天机阁和拈花教追缴下尚能潜逃十年的人,一个策划了千佛山、江南黑市、葬剑山庄诸多事情的人,就这么落入了她的罗网中。
陶猫儿死了,她心中既欣慰,也怅然。两万镇魂儿郎,就被这样一个女人葬送,未免太过讽刺了。
见她不说话,陆子柒又问:“陶猫儿死了,那她手中那本名册呢?”
凤白梅抿了口茶,说:“不知。”
陆子柒瞪大了眼:“这么重要的东西流落在外,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岂非又是祸端?”
此事凤白梅也细细琢磨过了,说:“此次血衣门余孽被清缴的差不多,很难再形成气候。经由吴柏石那么一闹,武当、峨嵋、少林、丐帮等各大门派皆有人参与其中,那本名册被摆到明面上来,也就失去了其意义。至于朝……”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唐莫玖的事,脑海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蜀中唐门是否也参与了十三年前的事?
陆子柒眼巴巴地等她说下去,却见她只凝眉沉思,不再往下说,也不扰她,掏出随身本子写了起来。
正此时,花雁回慢条斯理地踱步进了水汀,先看陆子柒写了一回,又见凤白梅沉吟半晌,忍不住问:“凤将军在琢磨什么?”
凤白梅应道:“在想陶猫儿那本名册。”她原本以为随着陶猫儿之死,那本名册的作用便不大,也就没有追查下去。但现在看来,那本名册似乎还有些作用。颇有些懊恼:“当初应该让她先把名册交出来的。”
花雁回向来懒散惯了,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本想坐下,眼尾扫到奋笔疾书的陆子柒,只得忍耐着将身子靠在柱子上,双手环胸,低眉说道:“天机阁不会任由那样的东西流落在外,只怕陶猫儿藏得隐蔽,他们没能找到而已。”
凤白梅一想也是,便将此事丢开不提。
向来早出晚归的太阳今日却偷了懒,至辰末才出云端,气焰也不似前半月那般嚣张。在热锅上待了半月的人们却丝毫没觉松快,空气反而更加闷热。
在一片马褂薄衫的衣着间,提刑主司那一身蓝白相间的三层锦衣便显得格外醒目,人们纷纷向他投去了同情傻子的目光。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杨大人眯着双眼袖着双手,踱着小碎步到了天机阁外。
这座小院一向冷清,此时门户洞开,只门前石阶上做了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扎着两个丸子头,一身粉色衣衫格外可爱。她两只手拄在膝盖上撑着胖嘟嘟的廉价,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杨大人上前躬身揖礼,问:“小姑娘,天机阁主在吗?”
“不在。”金小宝正在为墨叔叔即将离开天机阁的事犯愁,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三年前她被人贩子拐卖到洛阳,机缘巧合被寒铁衣给救了下来,因不记得家中的事,便被寒阁主塞进天机阁,给副阁主做个端茶小童。
奈何彼时她芳龄五岁,手短脚短营养不良,加上副阁主一天十二个时辰板着脸,她被吓得碎了好几套茶盏,那人却仍是一声没说她。
有一次,她壮着胆子问:“副阁主,你为何不罚我?”
墨副阁主当时仍旧板着一张脸:“杯子不是我的。”
当天晚上,金小宝破天荒地摔了三个汉白玉的茶杯,被寒铁衣在院子里追了几圈,两个人跑到力竭躺在地上大喘气时,她抬眼看到二楼通廊下,一向不苟言笑的副阁主微展唇角,那双眼里仿佛装满了天上的星子,一下子就亮进她那颗小小的心里。
那时,金小宝那小小的脑袋瓜里,便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她要为这个男人端一辈子的茶。
现在,她已好久没摔过杯子,也能沏出香气四溢的茶,连口味一向刁钻的寒阁主都夸她的茶沏的越来越好了。她每天在阁里吃得饱穿得暖,没人打骂,闲了看看书,听听从宫中梨园飘来的戏曲,还有免费的糖葫芦吃,小日子还挺滋润的。可现在,她的滋润日子到头了。
原本吧,只要能跟着墨叔叔,是在天机阁吃香的喝辣的,还是浪迹天涯风餐露宿,她都无所谓。可偏生当她提出要跟着一起离开天机阁时,被那个男人严词拒绝了。
“那……墨副阁主在吗?”杨素安细声询问。
“不在不在……”金小宝愈发显得不耐烦,挥了挥手:“谁也不在。”
杨素安想了一想,便不再询问,转身坐在她旁边,眯着眼袖着手望着不远处的青墙黛瓦,不再言语。
金小宝瞅了一会儿,转头看看他,又瞅了一会儿,转头见他还在,便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杨素安慢条斯理地说:“本官乃提刑主司,奉命前往蜀中查案,来找天机阁主取东西。他既然不在,本官只好等着了。”
“哦。”金小宝应了一声便继续发呆,默了一会儿,她还是无法忽视旁边的大活人:“你来取什么东西?”
杨素安有问必答:“三年前蜀中水患的文档,前任蓉城府尹马登道父子的文档,还有皇上赐我的尚方斩马剑,以及天机阁二十名随护弟子。”
金小宝又“哦”了一声:“那你且等着吧,墨叔叔这几日忙得很,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阁中的文档都是他亲自整理的,我去找一天也未必能找出来。至于我们阁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不知什么时候来呢。”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那位晒了两天网的阁主一袭青衫从街道转角晃悠出来,一手抱着个锦盒,一手摇着折扇,扇面草书了‘天机阁’三个大字。
看到门口两个人,寒铁衣不由一愣。金小宝人小鬼大,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稀奇,但堂堂朝廷四品大员、皇命钦差,在人家大门口坐的如此乖巧,他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有墨叔叔珠玉对比,在金小宝眼里,寒阁主就是一个游手好闲、压榨他人劳动力的纨绔弟子,对这位救命恩人向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加上她以为此番墨冰离开天机阁是因寒铁衣的缘故,因此对他更加不待见,冷冷朝他翻了个白眼便进门去了。
寒铁衣早习惯了她的横眉冷对,并不在意,招呼杨素安入门上楼,将文档同尚方斩马剑一并交给他,尔后取出七支响尾短箭并发射器交给他。
“二十名天机阁弟子不与你同行,只暗中保护你,为你消除前路隐患。你若有事需要他们去办,将响尾箭射出,他们自会现身。”
杨素安一一接过,尔后道:“再有几日柳如海等人便会押解到都,提刑司那边虽然做了万全的安排,但百密尚有一疏,还请寒阁主多多留心。”
不用他说,寒铁衣自然会留心的,只担忧道:“洛阳的事你大可放心,倒是蓉城之行,定然危机四伏,虽有天机阁弟子相护,你这一路也断不会轻松。”
正此时,金小宝自后头小厨房煮了茶来,先规矩地捧了一杯给杨素安,又捧一杯给寒铁衣,起身时又狠狠地睕了寒铁衣一眼。
杨素安乖巧地跪坐在案前,捧着青花瓷杯小口小口地啜着,仍是一脸笑眯眯的神情:“确实不轻松,我是不惯骑马的,马车有颠簸的厉害,我本打算乘船前往,奈何我又晕船,这七八日的路程,确实不轻松。”
寒铁衣无语。
杨素安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也不知道他是当真把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天生乐观。但既然他不愿意多说,他也没个替别人杞人忧天的道理,便也不再说了。
想了一想,寒铁衣说:“在下有件私事想请杨大人帮忙。”
“寒阁主客气了,请讲。”
寒铁衣瞧了一眼门口通廊下的小小身影,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说:“四年前,蓉城有一处墨家宅子起了大火,我想请杨大人查一查这家宅院的主人。”
“没有问题。”杨素安点着头,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这墨家老宅,莫非就是墨副阁主的故居?寒阁主调查他的身世,是不信任自己的副手吗?”
寒铁衣一惊,暗道这人思维好生敏捷,随后苦笑着说:“我既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也由心地害怕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
杨素安搁下杯子,起身笑说:“寒阁主既然不愿意多说,本官也不强求,反正此去查墨家老宅,自然可见分晓。”
寒铁衣笑笑不语,将杨素安送出天机阁,回身见金小宝还立在通廊发呆,便问:“你墨叔叔呢?”
“我怎么知道?”金小宝将下巴抵在栏杆上:“不是你把他赶离天机阁的吗?”
寒铁衣懒得与她费口舌,悠悠叹了口气,进屋整理各处送来的消息。不足半个时辰,他便受不了案牍之苦,抄起扇子晃悠悠地离开天机阁。
洛阳城西千佛山脚下有个不大的湖泊,湖中心有个翠竹掩映的院子,只一间主屋一个乘凉的通廊,皆是用竹子制造的。屋子后头的竹林里有好几个鸽房,时常有鸽子飞来飞去。
青衫公子从马车下来,踩着嘎吱嘎吱的竹排进了院,一眼看见窗口只露出上半身的蓝装男子,抬手一叉腰:“俗话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算你要离开天机阁,也该把这几日的差事当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