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是她带我来洛阳
钦差回文递到皇帝御案上，已经是六月中旬的事了。
杨素安出使江南，本是为了调查血衣门人从提刑司逃脱一事，没想到牵出萝卜带出泥，竟然让他挖到了朝廷找寻了十年都没有寻到的私矿，且还调查出了私矿的主人是江南司金令何怀璧，十三年前的落魂关再次出现在文武百官的眼前。
平素与何家交好的，早已具本参了好几道，忠心一表再表。而那些曾与何家交恶的，也上了折子，历数何家在江南种种飞扬跋扈，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有人则致力于为十三年前惨死落魂关的两万镇魂儿郎讨要说法，要求皇上公布真相于天下。也有人三缄其口，默默地打量风向。
而李泽就是三缄其口中的一员，他等众人议论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让大太监潘德公布天机阁主上的密折。
寒铁衣上的密折，可要比杨素安的简洁多了，只有几句话：“陶猫儿伏诛，柳如海被捕已押解回都，凤白梅杀裘仁一案为局。”
珠城的消息封锁的再好，朝中这些人耳目也很灵敏，因此没有一个人惊讶的，却也没有再开口的。
这次，轮到皇帝开口了，他低头雕刻着手里那方印，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何怀璧已经伏法，让提刑司定刑入罪便是。至于十三年前落魂关的事，你们几部商商议出个昭告天下的公文来，去给皇叔过目了便发吧。裘仁的事嘛，也不大，他也老了……江南道上那些空缺的官位，吏部要早日拟定补缺的人。珠城的事，等皇叔病好了，再商定。”
他想了一想，又问：“这凤、寒两家的婚期还没定吗？礼部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礼部尚书的位置看去，空荡荡的。
一人回：“寒大人病着，一时间抉择不出好日子来。”
李泽颇有些恼地道：“朕第一次做媒，还等着喝谢媒酒呢，怎么就择不出来了？潘德，你派个人去寒府看看，他们要再择不出日子，朕可要亲自指定了，那时可就不管什么黄道不黄道的了。”
大太监应声。
皇帝又道：“赵大人，你们工部可要抓紧啊，兴庆宫的修缮万万不能落下。缺银子就去户部要，缺人就去请，总之朕要在兴庆宫接待列罗使臣，你可不能耽误了。”
工部尚书只得出列应声。
皇帝这边起身离去。
满朝文武高声送走皇帝，心里俱是五味杂陈。江南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一点也不上心，反倒是对一桩婚事和一座宫殿时时追问。摊上这样的君主，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但不管皇帝好不好，圣旨就是圣旨，六部尚书散了朝后还是聚在开阳坊，草拟了一份昭告天下的公文，送去廉亲王府。
廉亲王撑着病体阅过，只说让圣裁。众人心领神会，他这是同意了。
六月十六日，公文便贴满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同时六百里加急晓谕各州道。
公文上说，江南火器营司金令何怀璧开采私矿中饱私囊，处斩立决，所有相关人等一律由有司衙门定罪查办。
江南提刑司主司裘仁，罪在渎职，本该革职查办，但念其配合缉拿柳如海有功，功过相抵。加上江南道上官员变动，令其暂领原职，协助江南府尹安定民生，以观后效。
凤家二小姐凤白梅，缉拿通缉犯柳如海、陶猫儿一干人等有功，特赏黄金千两，绿如意一柄。
珠城府尹金寿三年前被其堂弟金福假冒杀害，着令收敛金寿尸骨厚葬，为其建立功德庙永享后世香火。金福斩立决。
珠城四营总兵费劲、顾斐、常捷、熊豹识人不明，助纣为虐，本该与金福同罪。念其节制各营有功，功过相抵，只革职查办。
凡其余涉案人等，一律交付有司定罪，绝不姑息。
至此，闹得沸沸扬扬的几桩案子，被这一纸公文定了性。
凤臻拽着从门外撕下来的公文，高兴地在院子里转圈：“哈哈哈我就知道姑姑不会做那样的事！”
金小宝坐在一楼的楼梯口舔着糖葫芦，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哭着闹着要去江南！”
凤臻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我那不是关心则乱嘛！小宝，我姑姑可要回来了，她肯定会给我带很多江南特产，到时候我分你一半。”
金小宝立刻双眼冒出星星来：“说好啦，可别反悔。”
凤臻跑过去伸出小爪子：“拉钩，谁反悔谁是小狗。”
两个人钩还没拉上，墨冰从外头进来。凤臻立刻像是发现猫的耗子，将手里的公文一扔，跑到庭中扎起了马步。
墨冰从他身边过，好像没看到他一样，看到金小宝手中的糖葫芦时，才将眉眼微微一凝：“这些日子吃的糖葫芦太多了，仔细坏牙。”
金小宝抬头望一望墨叔叔，又看看手里的糖葫芦，念念不舍地道：“那我以后一天只吃一根。”
墨冰没说什么，只又转头看了看凤臻，说：“这几日你可以回凤府去。”
“耶……”凤臻高兴地蹦了起来，蹦到一半想起天机阁的规矩，立刻压下满腔喜悦，转身规规矩矩地同墨冰揖了一礼，说：“是。”
尔后，又问：“墨叔叔，我能带小宝一起去凤府吗？”
墨冰低头看着一脸希冀望着自己的小女孩，点了一下头。
两小孩再也压不住喜悦之情，拉扯着蹦出门去。
凤白梅是六月十八日回到府的，骑着马，老远便看到门口两个小脑袋瓜。不等她下马来，凤臻已经蹦到她跟前，扬着笑脸一脸崇敬地道：“姑姑你可真厉害，就算不做将军了，照样能为朝廷立大功！”
随后的武冰洋已经跳下马来，双手环胸站在凤臻身后：“你的意思是我不厉害了？”
凤小公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扯出一脸更加狗腿的笑，转头迎上自家小姨：“小姨当然也厉害，你们并列大夏最厉害第二！”
“第一是谁？”凤白梅与武冰洋异口同声地问。
凤臻摇头晃脑地道：“当然是母亲呐！”
这个答案，令二人很是满意。
凤白梅翻身下马，从马上解下一个小包袱递给凤臻：“给你带的礼物。”
“多谢姑姑。”凤臻乐颠颠地接了包袱，一拎还挺沉的，便知道里头东西不少。他招呼金小宝跑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扯开包袱，只往里头看了一眼，一张笑脸顿时僵住。
凤白梅一边负手进屋，一边说：“这些题目是我亲自写的，你答好后送来我看。”
武冰洋乐呵呵地在凤臻头上轻轻一拍：“现在知道你小姨我对你有多好了吧。”
凤臻欲哭无泪，委屈巴巴地看着金小宝：“小宝，咱们可说好了，一人一半的。”
金小宝气定神闲地将小包袱塞回他手里，气定神闲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墨叔叔一个人在天机阁我很不放心，得回去照顾他。”然后，撒丫子开溜，生怕凤臻逮着她一起做题。
“呜呜呜……”凤臻一个人在冰冷的晨风中，委屈成个球。
凤白梅与武冰洋先去见了武烟，武烟瞧了两个人半晌，只说：“回来就好。”尔后又道：“我把你朋友安置在你的院子，他们等你许久了，快去看看吧。”
“朋友？”凤白梅满心疑惑地往东院去，还未进院，便听到里头一个高高的女音传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修罗女将拔出三尺青峰，电光火石之间，哇擦擦所有围攻她的人躺到一片，尽皆断了气……”
这声调语气，除了楼中说书先生，普天之下也只有将写书当做乐趣的陆盟主了。
她推开院门，果然看到一身鹅黄衣装的陆子柒正站在院中石桌上，丫头小厮在旁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脸崇敬地看着她。
时隔两月，院中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遍地野花开的玲琅满目。
一身白衣短打的花雁回靠坐在旁边的凉亭里，双手环胸，看向陆子柒的目光颇有几分宠溺。凤白梅一开门他便注意到了，行过来将她上下一打量，蹙眉道：“瘦了。”
凤白梅看惯了他描眉画唇一身薄衫的不正经模样，如今瞧着他这幅打扮，反倒是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铁衣说你来洛阳，我没想到你竟然搬到家里来了，嫂嫂也肯放你进来？”
“为什么不放？”花雁回面上没什么情绪：“当年是我把你从淮江捞起来的。”
当年事他们总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言，凤白梅闻言好奇道：“这么说，嫂嫂一直知道你？”
花雁回道：“只知道我救了你，不知我同你的关系。”
凤白梅又瞧着唾沫横飞的陆子柒，拿手肘在花雁回心口一顶：“你怎么把人家小姑娘诓骗到洛阳来的？”
花雁回很无辜：“是她带我来洛阳。”
“得了吧！”凤白梅道：“陆家是武林大家，向来持身中正，从不插手朝廷的事。陆子柒虽然空挂着一个盟主的头衔，到底是正经的江湖人，没你的挑嗦，怎么会来洛阳趟这潭浑水？”
话刚出口，那厢陆子柒已经看到她，一路奔了过来：“凤将军你可回来了！一听到你出事，我可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来，生怕他们拿凤家威胁你！”
凤白梅眉头轻轻一挑，这小姑娘还真是心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