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人生在世全靠演
武冰洋又不傻,刚才听何曾惧和凤白梅一席对话,便知道此次这些人冲着凤白梅而来,而葬剑山庄内必然有内应。他们都敢肆无忌惮到这个份儿上,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安排,不杀凤白梅誓不罢休。
也就是说,要想等来援兵,机会渺茫。
想了一想,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十三,见他捂着胳膊闭目大喘气。再看床上的凤白梅,唇瓣已经乌青,显然是中了毒的。何曾惧虽不曾受伤,可刚才一阵麓战,再好的体力也消耗了,更何况他只有一条胳膊。
片刻工夫,身后的柜子已经被短箭射了个千疮百孔,轰然裂开,同时门也被人从外面撞开,十几个人手持短弩冲了进来,为首的仍旧是那癞脸的汉子。
武冰洋与十三俱已起身站到凤白梅身前,他们一个为自小的情谊,一个为正经主子的嘱托,像两扇门似的立在床前,将床上的人挡的严严实实。
适才三人一番厮杀,早已令这些人心中生畏,尤其是后来的独臂男子,刀法之利落残忍,是他们生平未见的。此刻见他坐在床尾,皆有些畏惧,不敢上前,只靠壁立着,将手中弩箭对着几人,却没一个敢先发箭的。
若数箭齐发,或可伤了武冰洋等人,但也会激怒对方,一旦他们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绝地反击,那么先射击的人必然要倒大霉。
双方僵持中,凤白梅拉了拉武冰洋的手,示意她让开,面色惨淡地望向那领头的癞子,气若游丝地道:“我中了毒,眼看是活不成的……”
她这话一出口,武冰洋惊得失了颜色,忙回头去瞧她,本就充血的眼眶登时蓄起一湾水雾。却见凤白梅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朝她狡黠地一眨眼。先是一愣,旋即便又明白过来,这人又在骗人呢!
思及此,她又气又好笑,又不能叫后头的人看出端倪,索性伏在凤白梅腿上抽着双肩。
凤白梅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随后才又同那癞子说:“他们一个是宣威将军掌上明珠,一个是何家长子,纵然你们能逃下山去,也要被这两家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话却正敲中那些人的心事,他们与这几人本来无冤无仇,只因受人胁迫,才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大好的年岁,有些人在江湖上已起名声,再拼个几年,得缝机缘,兴许便能名扬四海,威震江湖。可如今,为了一桩陈年往事,为了一个册子,他们都要葬身这拭剑峰上,不说流芳百世,后人提起,总要赞一声凤将军巾帼之姿,将他们贬为山贼海盗一流。
见他们动了面容,凤白梅便知道有戏,继续说:“那人既然敢叫你们在葬剑山庄动手,便没想过要你们活着,若我所料没错,他一定还说,葬剑山庄都是自己人,杀了我,自会有人掩护你们下山。”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显然是被凤白梅说中了。
见敌方军心已经动摇,凤白梅笑了一笑:“亏得各位也是江湖上混的,怎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葬剑山庄这么大的势力放在这里,凭什么同你们一起死?他们满可以等你们杀了我,再绞杀你们,说是为我报仇,在朝廷那里,至多领一个护庄不利的罪名。”
癞子冷哼一声:“你打量我们是傻的吗?适才你想让吴穹志去报信,却不知他已经被我们控制,届时杀了你,我们挟制吴穹志下山,天地宽广,逍遥四海。”
凤白梅点头:“这倒是个可行的法子,但你们可知,那吴穹志并非吴家血脉,乃是陶仙儿在绛芸轩时,同恩客缠绵时留下的。你们也见过小公子,年已十五,却剑法平平,若是葬剑山庄的亲孙子,能是那样没出息的吗?”
这几日,关于吴家小公子的身世一直流言不断,下面三峰俱已疯传,甚至有人开赌局,赌他是不吴家血脉。今听这话从凤白梅嘴里传出,不由的俱是一怔。
一人问:“你有什么凭证?”
凤白梅却不就着这个问题说下去,只又问:“左右我是将死之人,各位可否告知,那人究竟为何要杀我?让我死个明白,到阎王殿也有个诉冤的名字。”
众人心里五味杂陈,正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那癞子定了定神,将手中弩箭抬了起来,说:“你莫要拖延时间,不仅葬剑山庄的人不会搭理你,就是那群老头,也会装作听不见,今日,你必须死!”他紧张的手心全是汗,那铁制的弩器握在手中触感冰凉,又有凉风从窗外刮进来,摇晃着屋中幔帐,更有那声声鸦叫添紧张气氛:“你若是自己出来受死,我们可以放过其他人。”
他这一席话,无疑是印证的凤白梅适才的猜想,今日这右厢中,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援军来了。
她阖了阖眼,一睁开眼,却见十三回头轻轻一点头。便同何曾惧笑了笑:“我以为,此生再不会落到此般孤立无援的境地。”
何曾惧仍旧四平八稳地坐在床尾,闻言垂眉念叨:“我早同你说过,莫要以身涉险。黑市权当你不知敌情,可明知道葬剑山庄是是非之地,却还一意孤行。这好不易得来的太平,要因你一人大乱,多少人为你丧命,到了阴曹地府,不等你去喊冤,那些因你而亡的人先将你扒皮抽筋。”
“若能再见故人,扒皮抽筋又何妨?”凤白梅淡笑着,拍了怕武冰洋的头,示意她起来。自己扎挣着下了床,向前缓缓走出。
武冰洋忙将她拉住,虽知道凤白梅此刻这将死模样是装出来的,但她旧伤复发是真,中迷药也是真,就算此刻有些力气,也不足以应对这么多人。
凤白梅被她拉着停下来,拍手示意她无需担心,摇摇晃晃地站定后,又问那癞子:“我能问一问,那人用的什么胁迫你们?竟能让武林群雄为他卖命至此!”
那癞子用弩箭对准她眉心,冷冽道:“你没必要知道。”
“既然现在你们现在不肯说,那就只能换个方式。”凤白梅面色一凝,冷声道:“十三,告诉他们尽量多留活口,拉到外头悄悄审。”
只见十三屈指在唇畔吹了几声口哨,外头便传来阵阵惨叫声,显然动手的人不少。屋子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抹白色的影子快速地移动,紧接着便是一阵机械落地的声音,却是弩箭纷纷掉落在地,箭柄上还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抽动,竟齐腕断了。
那些人还站着,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腕处两股血箭飚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痛,顿时哀嚎着躺在地上打滚,有受不住疼的直接晕死过去。
原来,十三与何曾惧适才一直没动,是在养精蓄锐,只等凤白梅一声令下,二人齐齐发难,因要留活口,两柄薄刃专挑那些人手腕下刀,意在断了他们的反抗能力。
武冰洋看的又惊又骇,双手抓着凤白梅的胳膊,半晌没有说话。
凤白梅牵了她去床上坐,自从床上拽下幔帐来,将那癞子拉起来,用幔帐裹了他的手腕,狞笑着往旁边吐出一物,却是个黑黑圆圆的小东西。她狞笑着道:“老子堂堂镇魂主帅,真要把命搭在你们这群杂碎手里,甭说阎王殿,就是黄泉路都没脸去趟。”
何曾惧不温不火地来一句:“少说点粗话。”
一抹黑色身影刚从满地尸首的院子里跑到门边,便听到镇魂主帅这句话,当场愣在门口。
凤白梅满不在乎,只将癞子拉到柱子上靠着去,随手捡起一枚短箭便扎在他脚背上,冷声道:“说出幕后主使,立即送你下山就医,这双手兴许还能保得住。你们这么多人,总不能都像你一样是硬骨头,迟早我能查出来。”
断腕之痛已经令癞子面如积雪唇色乌青,早已痛的麻木,凤白梅那一箭扎下,令他浑身一颤,唇瓣蠕动几下。
凤白梅倾身附耳,听得他口中说“杀了我!”便微微一笑,当即向十三讨了药,拆开幔帐,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那血立刻就止住了。
她双手环胸低眉看着癞子,神情就像是一头狮子在打量它的晚餐,满心琢磨着先从哪里下手。想了片刻,她沉缓地道:“他已经不能写字,舌头格外珍贵,要保护好。看这体格,我应该能剐上千刀,十三,你们天机阁能剐多少刀?”
已经有不少白衣蒙面的人冲进来,将屋中其他人带下去,十三正看着他们行动,自然也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阁主。听到凤将军的问话,他回头看一眼那癞子,应道:“比不上将军刀法。”
凤白梅很是自得:“既如此,就把他留给我,等我这边完事,亲自来剐。”她说着话,活动一下手腕,笑的双眼弯弯:“想不到离了落魂关,还能有这么个练手……”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因为一转身,便看到立在门口的寒铁衣,后者正惨白着一张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被她吓住了,还是被屋里屋外的场景吓住了。
凤白梅脸上笑容缓缓沉下,尔后一脸平淡地问:“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