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喝过了水，又聊了几句，方远回去找姚国栋继续卖报纸，他们俩走过一道天桥来到马路对面的群光广场。
周末的上午，车流寥落，商场并没有那么早开门，一直到九点半之后人潮才开始密集，逛街的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上班族、学生党，他们卖报的情况也顺利许多，天晴也顺利卖出了几份报纸，路人大多还是善意的，听了她的介绍后愿意慷慨解囊，她心底对自己的沟通能力多了几分信心。
至于某个人的卖报情况嘛，甚至可以说过于顺利。
“你看见没有？那边有个好帅的男生在义卖报纸！！”
“宽肩细腰，九敏！看长相妥妥是只小狼狗，又苏又欲没谁了！可是他笑起来又好奶！”
“在哪里在哪里？！单身姐姐不知道他考虑不考虑哈哈！”
他们手上那几十份报纸，不到一个小时就全数卖完，不过每当孟雨过拿出青协的付款码卡片的时候，那些女生的脸上便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小哥哥，没有你个人的微信吗？加一下嘛。”一个甜腻的声音响起，是个短发俏丽的女孩，大概是附近江城师范大学的学生。
他只能报之以礼貌的笑容，眸里有一丝局促。
“不好意思，女朋友不允许。”
闻言，那女生只好悻悻离开。
这话同样落在了天晴的耳朵里，她感到自己的心迅速地往下坠，底下是荆棘还是深渊已经不重要，空洞的风从胸腔的深处吹袭而来，头脑也惑然，并不曾听说过他有女朋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喝了冰凉的矿泉水，此时她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像有人捶打着一般，神经牵连着开始抽痛。
接近十点钟的光景，日光开始变得炽热灼目，可她的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冷汗。
“天晴，你没事吧？”他看出她的异样，语声中带着关切，但她耳畔所有声音都开始变得渺远。
“我还好。”她感到下腹的沉坠感一阵阵袭来，唇色有些发白，想起他刚刚提到的“女朋友”，咬着牙关，挤出了一句“谢谢。”
像是要和他保持着该有的距离感似的。
但她的心下却愈发空茫起来，像整个人坠落在荆棘丛，周身都刺痛，痛感从微小的一点散发开来，四肢像被抽离了气力。
她忽然意识到，距离上一次来例假，已经是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因为她从小过得颠沛，身体底子比常人也弱一些，月事并不是很准，但平时她都会在随身包里放上几片姨妈巾预防万一。
可偏偏今早出门太急，随便拎了个不常背的小包，里头简单带了手机、纸巾等小物件，现在最需要的那个东西，却没有带。
她皙白的额上被汗水濡湿一片，刘海和鬓边被汗湿的发紧贴在脸颊上，唇上已无几分血色，虽然觉得在孟雨过面前这副样子实在尴尬狼狈。
但她即便是调动残余的清明神志来控制自己，即使是刻意将注意力从腹部的痛感转移开，也有些支持不住。
她半蹲下来，曲着膝，双臂环抱着膝盖，这个姿势让她找回了几□□体的力量。
“你不像没事的样子。”他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纤薄的后背，却发觉她的后背冰凉，再加上她这副模样，眸中不觉染上几分慌乱。
她想站起来，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包姨妈巾，但刚试着直立起曲着的膝盖，闷痛蔓延开来，再次抽离了她的肢体力量，头也有些发昏，只能再次蹲下来。
他蹙了蹙眉，想说该不会是晒中暑了吧？又自觉不可能，又不是盛夏酷暑天气，怎么会中暑呢？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他有些懵了，不知为何看到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蹲在那里，心头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情绪，心绪纠结成缠绕的丝线。
“不用我休，休息一下，就好。”她虽是这么说，但是突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淌。
这下糟糕了，连要站起来走一段路，也许都有了顾虑。
实在是无计可施，她恨不能立刻在面前挖个洞钻进去，假如她会遁地术的话，她一定会这么做。
她眼前几乎蒙上了一层白雾，即便日光和煦地照在身上，依然感到全身发冷。
必须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孟雨过，”她唤了他的名字，汗涔涔的，攥紧了自己的裙边，“你能帮我去趟超市吗？”
“行啊，你要买什么，告诉我。”他的声音蓦地放得罕见地温柔，温热的手轻拍着她的背，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让她感到了几许暖意。
她鼓起勇气，微张开发白的唇瓣，犹犹豫豫地吐露了几个字，声量本就不大，加之有些虚脱：“帮我买一包卫生巾。”说完这几个字，羞赧已蔓延而上，耳廓和腮边像绽放的夜玫瑰，嫣红一片。
他只听见她声如细蚊地说了个模糊的名词，什么巾之类的，愣了一瞬，忽地福至心灵似地领悟了什么，一时讪讪，脸也噌地红了。
“好，那我带你到那边椅子上去坐一会儿，你等我。”最后那三个字放得很轻，轻似尾羽。
说着，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搀着她，指节分明，掌骨凸起，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隔着薄薄的上衣透过来他的体温，耳尖不听话地红了。
但是他说自己有女朋友了，她咬咬牙说：“没事，我能走。”
虽然距离长椅只有几步之遥，但她四肢松软使不出力气，脚底又虚浮不稳，他几次伸出手去扶，却发现她一直在坚持要自己走似的。
现在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身上披着他那件靛蓝衬衫，那是孟雨过看她额头冒着冷汗又环抱双臂的样子，猜测她是有些发冷，便利落地脱下衬衫给了她。
她微曲着上本身，指尖攥着他的衬衫边角，目送那个熟悉的背影转身奔跑，这个背影她看过太多次了，从高中时操场跑圈的队列里，楼梯上走在她前面的背影里，食堂排队的人群里，她捕捉过无数次的背影。
想到他跑开之前那一副不知所措的窘状，像是担心着她，又像是想问些什么。
肩胛很宽，肩背挺直，给人一种无形之中的安全感。
可惜这背影，也是属于别人的。
假如她不是这么难受，她一定选择提早回校，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感到一阵倦意袭来，稍微闭上眼养了一会儿神，直到他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对上了一双明澈清亮的眼，眼型狭长，眼尾拖着些向下的暗影，和飞扬的眉却配合得恰到好处，不使人感觉气质过于凛冽清寒，反而在意气风发之中，夹杂了纯粹清朗的少年感。
不过现在那双眼的神情，倒很像一只无辜小狗的凝望，围着它的主人，带着恳切还有，焦急。
“你好点了吗？”他柔声问道，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大包塑料袋，里面看不清楚，似乎装满了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
她有些诧异，出乎她的意料，他买的不是“一小包”，而是“一大包”！
他像是自知有哪里不对劲，有些赧然，伸出手摸了摸后脑勺，皱了皱鼻。
“那那个导购员说了一长串什么多少多少cm、有翼无翼、防侧漏什么的，听起来功能是不是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你要的是哪一种，干脆都买回来，你自己挑着用。”
行了孟雨过同学，你大可不必记得这么清楚，还倒背如流起来。
宋天晴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竟有些忘了疼，皙白的手捂着嘴笑，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我一个男生去买卫生巾，头头一次啊。”他无措地蹙了蹙眉。
“哦对了，还给你买了杯这个，热乎的，你喝喝看。”他用另一只手抓着杯奶茶，上面印着“tea颜”字样，是江城有名的奶茶连锁店的标志。“网网上说的。”
她心尖流淌过温暖的细流，汩汩地，像是冬去春来雪化之时，冰层之下的生命窥探到了空气里的暖意。
“孟雨过谢谢！”她接过奶茶杯，指尖不小心和他轻轻地触了一瞬，他的指腹有薄薄的茧，据说弹吉他的人都是这样，不修炼出一层老茧不能出师。
她喝了一口，一股温热的红糖姜茶滑入口中，红糖甘甜沁香，胃部被姜的辛辣和红糖茶的暖一激，像给她的神经和四肢都重新注入了能量，发了些热汗之后，腹部的痛感就淡化了许多。
孟雨过在旁边看着她，发现她唇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蹙着的眉也松开了。
“好多了吗？”
“嗯，好些了。今天真不好意思。”她笑时露出两个梨涡。
等她从洗手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发觉方远已经过来寻他们俩了，只不过表情有些难看，就像斗败的公鸡，一脸懊丧。
“天晴他欺负人。”方远噘着嘴倒像个姑娘家，但说的话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啊。
“他欺负你？听起来不太可能。”宋天晴觉得自己一向“允执厥中”，还算公道。
旁边的孟雨过则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笑意，斜曳着嘴角，交叉双臂，额前碎发随风飘逸。
“认赌服输。”他字字清晰落地，带着胜者的快意。
“行吧，听凭处置。不过先去吃烤鱼才是正事儿~”方远激动地搓搓手。“话说天晴，你怎么穿着孟兄的衣服？莫非你俩？？”
看到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她摇摇头，必须赶快澄清误会，毕竟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不是这样，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他就把衣服借给我披一下。”
而孟雨过则是浅浅淡淡地一笑，好奇怪，他为什么不解释？
他们和大部队汇合之后，跟着姚国栋一起到了江城著名的美食招牌店铺“老张烤鱼”，这家店位于信息学部附近，虽然只是一家占地面积并不大的饭馆，一掀帘子却香气扑鼻，空气中混着烤鱼的鲜香、蒜姜花椒的辛辣香，饭馆上方盖着顶棚，摆放着十来桌座位，有几桌已经坐了人。
“今天大家辛苦啦！我请客。”姚国栋笑得坦荡。
“感谢老大~~”
“那我可不客气了，敞开了吃！”
这时原本已经坐在店内的几个人，见到突然涌入许多人，便抬起头来。坐在角落那桌的一个男生，肤色白皙，胜似霜雪，一头枣栗色的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俞初言？”天晴感到惊讶，看来这家烤鱼店确实是相当网红了。
他朝天晴他们一招手，平直的唇线扯出笑意，孟雨过却蹙了蹙眉。
真不凑巧，狭路相逢。